第7章 第7章

小桃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凝住了一般，两腿打着颤根本站不起来。

        只见那棺材在剧烈的摇晃中翻倒在地。

        按习俗，人死之后三天内不合棺木，方便亲友瞻仰遗体。此时的棺材还没有合上棺盖，棺木翻倒在地，棺材口扣在地上，将里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扣在了地上。

        吴氏的后事是小桃一手操办的，棺材自然也是小桃亲自选的，当时棺材铺雇了四个大汉合力才把棺材抬到蒋府，而此刻，棺材却在几下摇晃中就被侧翻在地。

        那东西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棺木。

        “咚——”

        “咚——”

        小桃终于想起来逃跑，她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迈开腿向灵堂外跑去。

        还没等她踏出灵堂，身后传来棺材被撞裂的声音。小桃顿时全身发紧，根本不敢回头看，她三步并作两步，撒开腿向院门跑去。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小桃伸手就要够到门上的铁环。

        ——下一刻，一只惨白到发青的手揪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

        那一扯，力大无比，小桃只感觉头皮都快被扯了下来，顿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小桃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手霎那间五指成爪紧扣住小桃的脖颈。

        小桃整个人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她才看清眼前这个“人”。

        一身葱白的寿衣，乌发盘在脑后，一张惨白的脸上画着入殓妆，不是别人，正是死去不久的蒋府三少夫人——吴氏。

        这都死了三天的人怎么还能活过来？

        小桃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作细想，全身颤抖如筛糠，哀求道：“少夫人……饶了我吧……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

        吴氏没有任何反应，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森森地看着手中颤抖的人。

        “您要索命……就去找那些欺负过您的人吧……我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伺候您……从来没有跟着别的下人欺负过您……您都是知道的啊……”小桃恐惧到了极点，眼泪无法控制地冒出，一边哽咽着一边哀求，“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不知是不是吴氏听懂了小桃的哀求，五指一松，自己站了起来。

        小桃顾不得眼泪鼻涕抹了一脸，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向着吴氏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倒是个忠心的，”许是尸体在灵堂放了三日，些许脱水，那嗓音听起来非常干涩，但还是能辨出是吴氏的声音，只是语气全然不似吴氏那般温柔，字字都夹着一股浸人的寒意，“可惜了，我太饿了。”

        小桃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死人活过来要吃人的传说，但听吴氏的意思当下全身的汗毛立起，只觉得“我太饿了”这几个字像一把悬在脖颈上的刀，仿佛下一刻就会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剁成肉泥送进吴氏的口中。

        “少夫人饶了我！我不想死！府上欺负过您的人那么多，您可以吃了他们！”，小桃拼命磕着头，每一下都是重重地砸在地上，不多时竟把光洁的额头磕得血肉模糊。

        “你与他们，在我眼里都无甚分别，”刚醒来的尸体还非常的僵硬，吴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见她再次伸手扼住小桃的脖颈，“都是食物而已。”

        这一次更加用力，小桃莫说挣脱，就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一张脸憋的通红。

        吴氏扼着小桃的脖颈，转身拖着小桃向灵堂的方向走去。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小桃竭力想要掰开扼住自己咽喉的那只手，她使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可那手就像是冰冷的铁链紧紧缠绕着她，将她的生气一点一点从气道中挤走。

        灵堂中的棺材早就被撞成木头碎片了，吴氏将小桃拖进灵堂，反手一扔，像扔一件破布玩偶一样把小桃扔进了碎裂的棺材板中。

        失去喉间的束缚，大片的空气涌进小桃的肺里，小桃剧烈的咳嗽起来。下一刻，锥心的疼痛从后背处袭来——尖锐的木刺扎进了背部的皮肤，随着小桃的咳嗽，伤口处不断传来阵痛。

        吴氏并没有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欺身而来，张口就往小桃脖颈处咬去。

        ——就在这时，暗处一支银白色的短刃飞来，速度极快，掠过烛焰向吴氏直直钉去。

        电光火石之间，吴氏察觉到了不对，反身疾步后退，可还是慢了一步，那短刃瞬间刺入皮肉，扎在了她的肩头。

        下一刻，一阵疾风吹灭了灵堂中半数的蜡烛，偌大的灵堂有一半的地方陷入了黑暗。

        那短刃扎入皮肉吴氏面上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伸手将那短刃从肩头拔出，扔到地上。

        金属落在地面发出脆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桃有了一丝喘息之机，只见她眼疾手快，不顾身后木刺扎出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捡起地上的短刃紧握在手中，直直地盯着吴氏。

        吴氏看了地上她一眼，没有焦距的眼中好似充满了不屑。

        ——暗处走出来一人，脚步极轻，堪堪走到烛光阴影处便停了下来。

        那人全身笼罩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脸，大约只能判断出个子很高，应当是个男子。

        “适可而止。”男子道。

        吴氏非常不满：“刚醒我不得吃饭？”

        男子道：“如她所说，府中那么多人，你可以吃其他的。”

        吴氏道：“府中那么多人，为何偏她吃不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相识很久的熟识。可小桃根本没听说过吴氏生前还与别家男子有来往。

        吴氏没打算听男子的话，五指成爪闪电一般向小桃的咽喉处探去。

        小桃捡回那短刃本是作防身用，可吴氏出手实在太快，她根本避闪不及，须臾间吴氏的手就要触到她的咽喉。

        男子向前迈了一步，脱手而出又一枚短刃。

        ——屋内烛光一闪，下一刻吴氏探向小桃的手被一枚短刃从掌心穿入，强大的冲力连带着吴氏的身体后退好几步，洞穿的右手被短刃死死钉在墙上。

        小桃看向男子的方向，男子出手时向前走了一步，大半的人依旧藏在阴影里，却在烛光下露出一片衣角，小桃依稀看见那衣角上是金色丝线绣制的流云图案。

        “你再出手，我这副皮囊可就用不得了。”吴氏狠狠道。

        “我只是提醒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男子冷冷道，“如果不想再被关回去的话，就别做出格的事。”

        听到“关回去”几个字时，吴氏的眼中闪烁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恐惧。

        “知道了，这丫头怎么处理？”吴氏妥协道。

        “关起来吧。”流云纹饰的衣角重新没入黑暗，声音逐渐变远。

        再次醒来时，就是在这间柴房里了。

        小桃不知道那男子是谁，为什么不让吴氏吃了自己，他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可为什么救人不救到底，偏让吴氏将自己关了起来，如此一来，自己不过还是在等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小桃每挪动一下，背后被木刺造成的伤口就又痛几分。

        她幼时曾在村里郎中家打过几年下手，懂一点医道之识，这几天背后的伤口根本没有被处理过，定然已经化脓了，发烧也是因这伤口化脓所致。

        挪到门口的时候，伤口的疼痛让她面色惨白如纸，不断虚弱地喘着气。

        柴房是从外面被锁链锁着的。

        小桃用头抵开一条缝隙，外面是下人的杂院，此刻寂静无声，不像有人在。

        许是死到临头的人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小桃从门缝中大喊：“来人！来人！我要饿死了！”

        这一喊费了大半小桃仅剩不多的气力。

        猛咳了几下，她头靠着门板滑倒了地上。一时间，心里竟生出几分好笑来，从前听奶奶说过一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快要死的时候说出的话是他的真心话。

        看来自己临死最大的愿望竟是做个饱死鬼。

        方才喊话时，自己脑中并不知道自己想喊什么，只是想着自己都快要死了，死在这寂静无人之地，哪怕被找到尸体也没人能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了，于是她便想放肆地喊两句。

        小桃倒在门口，门外细细的风从门缝中探入，在她面上拂过，那是入春之后的东风，和煦温暖，小桃觉得那风更像是温热的溪流，从面上流过，一时间舒服得让她忘乎身上的疼痛。

        小桃的生气也随着这溪流渐渐流走，她慢慢阖上眼，背上伤口处的痛觉也渐渐麻木。

        就这样死了吗？

        也好……这辈子活的太累了……

        吱——

        柴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仆役手里端着饭菜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桃。

        那仆役将饭菜放到一边，将捆住小桃手脚的麻绳解开。

        小桃虚弱地睁开眼，看到面前这人——是先前在伙房做事的云哥。

        “云……云哥？”小桃不解，从她被关进柴房以来，杂院中就没有过任何动静，也没有人来过，她以为府里的人都被那“吴氏”抓去吃了，“你还活着？”

        云哥将解下的麻绳丢到一边，将小桃扶了起来，并没有回答小桃的话，而是将饭菜递到小桃面前。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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