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两人进了屋，倒也不见拘谨。祝敏行倒了两杯茶水，两人礼貌地接过浅啜了几口。

        两人突如其来的拜访，祝敏行还没想好要怎样试探。其实在他看来，地仙与凡人差别并不是很大，地仙也会成亲生子，经历生老病死，于他们而言，重要的东西各不相同，这一生中除开生死不能被威胁之外，其他的如钱财、亲人、名誉等事到底哪件会被恶鬼拿捏，祝敏行目前是不得而知的。

        祝敏行思忖着，却也注意到黄不冶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就没离开过，盯得实在让他有些尴尬，正欲开口，却被黄不冶抢先问道：“仙君大人，你怎么生的这般好看？”

        黄不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看着他，不似往日偷看他的那些仙女那般矜持，眼神极为真诚，问的也极为真诚。

        祝敏行一怔，低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打扮，一身破旧的道袍，发髻梳的松散倒在一边，一路风尘仆仆赶路沾在脸上的汗泥还没来得及洗掉……

        自己这副样子与当初还是“端敏仙君”时风流倜傥的模样完全是天差地别，连庆元都把他的诨名从“绣花枕头”改为“丑泥□□”。

        不知……好看在哪里……

        祝敏行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些带着赞美的问句，思忖着如何回答才显得自己真诚的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称不上“好看”，而不是虚伪的借推辞讨更多的赞美。

        好在正尴尬的这空当，一旁的张温烛开口了：“阿冶，你太冒犯了。”

        黄不冶稍微收敛了一下一脸痴汉的表情，又甩了张温烛一记眼刀，道：“我夸仙君好看，怎算是冒犯呢？早就听闻端敏仙君可是引得凝光仙君折桃枝相送呢，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不同凡响。”

        “气宇轩昂”和“不同凡响”两词一出，像两支无形的箭，一下扎进祝敏行本就底气不足的心里。他心说这黄不冶莫非品味奇特，就好“丑泥□□”这种？

        这黄不冶像是会读心一样，见他低头打量自己时说：“仙君不必因为这身行头而妄自菲薄，我观仙君面相乃是妙生仙骨，不落凡俗，泥汗尘土只遮其表，不掩内华。”

        他这一番话说的及其高明。这话任谁来说都显得有拍马屁的嫌疑，但黄不冶看着祝敏行的眼睛毫无谄媚之情，一字一句说得发自肺腑，倒不会让人觉得阿谀奉承。

        祝敏行也发自肺腑地说：“谢谢。”

        “听闻仙君今日到蒋家村，我们便上门来了，如有叨扰，还请仙君见谅。”张温烛礼貌道。

        祝敏行摆摆手，道：“无妨，有当地地仙相助于我而言是大有助益。”

        “只是，先前我听闻此地地仙只有名叫‘黄不冶’的一位，不知张公子是？”

        地仙虽是仙界最底层的仙官，但每一个都有自己独立管辖的人间地域，绝对不会出现一个地方有两个地仙的情况。

        张温烛面上闪过一丝窘色，正想要开口，却被黄不冶抢了先：“仙君恕罪，这人其实是……在下内人……”

        内人？

        祝敏行强压住震惊之感，但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张温烛。

        穿着藏色劲装的男子起码身长八尺，宽肩窄腰，孔武有力，虎口有常年习武留下的厚茧，脸部线条也是棱角分明，眼中时时刻刻有习武之人的凌厉，反观黄不冶，身若细柳，皮肤细白，说话也是温温润润的……怎么看都是黄不冶更像“内人”吧？

        听到黄不冶这句话，张温烛面上的窘色更甚，望了望祝敏行，大约是看出了他极力隐藏的震惊之感，许是因为嘴笨，开了口半晌，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二位是……夫妻？”祝敏行问。

        “嗯，可以这么说吧，‘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仙君应该听说过吧？”黄不冶直白道，“我俩是‘王八绿豆看对了眼’，可这人面皮薄，总怕些流言蜚语，自己又不肯扮女人，所以只有我委屈一下了。”

        祝敏行活得久了，知道这世上男女之情、男男之情、女女之情皆为常情，纵是在仙界也有不少例子，表示理解。

        “你说谁王八？”张温烛“哼”了一声，“你自己不也扮得很开心？”

        黄不冶白了他一眼，转头对祝敏行道：“黄不冶不敢期满仙君大人，带温烛来其实是因我的私心。”

        “下官斗胆，想向仙君请愿，以我九世地仙之功为温烛讨个地仙之职”

        黄不冶又道：“下官知道与仙君第一次见面就提这样的请求，实在是有些过分，但下官也知道，如若不求一求仙君大人，我们这些地仙一辈子入不得仙门，也许终其一生都遇不到一个仙尊，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求助。”

        “你为何一定要为张公子求地仙之职？”

        即便不问这话，祝敏行也猜到个七七八八。

        地仙虽为仙界最低微的仙官，但也有明确的晋升途径。地仙在人间轮回九世，功德圆满之后便可入仙门成为正儿八经的仙官。地仙不若其他神仙一般不用受轮回之苦，又因职责所需，需要深入民间体察民情，所以不可入仕不可发家，生活实在清苦，所以没有哪个地仙是不想早日完成九世轮回进入仙门的。

        此生结束，黄不冶的九世地仙之职便功德圆满，皆时便会升入仙门，与张温烛便会天人永隔。

        大约是不想同爱人分开，所以求个地仙之职，祝敏行这样想着，倏尔听见张温烛开了口。

        “我不需要。”

        张温烛面色沉沉。

        黄不冶惊慌地看了张温烛一眼，立即补救道：“不不不，他……他脑子不清楚，仙君别听他的！”

        祝敏行注意到，自黄不冶为求仙位一事开口以来，张温烛只皱着眉盯着桌面，让人误以为他在出神，可他这一声拒绝倒是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黄不冶求这地仙之位祝敏行倒是理解，可张温烛为何会拒绝竟让他一时没有想通。

        人间世风虽崇尚寻仙问道，有人不好此道也不足为奇，但黄不冶肯定将其中缘由告诉过张温烛，既然如此，张温烛为何会拒绝？他不想跟黄不冶在一起了？

        祝敏行抿了抿嘴唇，感到自己八卦的心在熊砰砰直跳。

        难不成这是一个一方苦苦痴爱一方冷若冰霜的爱而不得的狗血话本故事？

        张温烛说完就被黄不冶叱了几句，脸撇到一边，像是被妻子数落的丈夫。

        “咳，”祝敏行轻咳了一下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既然二位是奉命协助我调查蒋家村气运之事的，那咱们眼下应该先好好调查，待完成任务，二位的功劳我自会秉公直报。”

        语毕，只见黄不冶脸上一点一点泛起愁绪，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祝敏行自觉刚刚那一番话没有毛病，但见黄不冶这番神色心里不免打鼓，想着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官方了。

        其实“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事祝敏行也是爱看的，拔个凡人当地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自己现在身份特殊，虽人人称他一声“端敏仙君”，但他早就不在其位了，由他来应下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太妥当。不过司命殿一众都不是什么刻薄之人，凝光和庆元一个管情缘红线一个管人事亨通，这事让他俩随便一个来办也并无不可。

        祝敏行补充道：“咳，公事办的好的话，私事也不是没得商量。”

        听到这话的黄不冶像一颗干枯的风滚草进了水塘里，立刻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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