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奔逸亭下

“叔，你咋和唐无缺遇到的啊？”虹以歌问逗逗。

        逗逗正给虹以歌把脉，他确认了这姑娘没大碍后，才放开手，说道：“我也是查到‘青绿蚁’这个东西，便前来快活山庄看看。”

        原来，早在二月的时候，逗逗便注意到了山下出现了奇怪的病。逗逗发现他们湘西这边的第一个患者在发病之前去过岳阳，就喊自己徒儿去岳阳历练。

        他以为这个病没啥大不了，只是深入研究后，才感到事情不太简单。

        湘西这边有逗逗坐镇，疫病并未全面爆发出来。但是这一阵子，不知为何，本来压下去的瘟疫，忽然再度蹿了出来。逗逗诊治过程中，就发现了青绿蚁。

        逗逗也是正巧这天来快活山庄一探究竟，他走到半途，就看到桃花林里的尸体，心说不妙。他到达庄子上的时候，正遇到唐无缺疯狂攻击地面。

        他就自报家门，上前询问，了解事情前因后果后，立刻带着唐无缺狂奔到奔雷大侠的墓地，开了地道。

        这才和虹以歌碰头。

        “薛振衣不是只在岳阳那批酒里下了蛊么？”唐无缺不解。

        逗逗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他在岳阳安插了那么多眼线，恐怕是有人报告他，岳阳城中，已有人发觉青绿蚁的存在了么。估计薛振衣是怕子灵回来搬救兵，所以在湘西这边也用了青绿蚁，目的就是将我拖住，将岳阳活活熬成一座死城。”

        “好狠毒。”唐无缺倒吸一口凉气。

        逗逗瞟了眼虹以歌，意味深长地说道：“江湖么，哪里是评书里那样一怒拔剑，一笑消怨的地方呢。”

        虹以歌和唐无缺深以为然。

        “走罢，咱们去救顾横波。”逗逗带着两位小辈往前走去，“陵园西北角有一处奔逸亭，是个能攻能守的地方，薛振衣八成不会逃跑，他要是真想让你死在快活山庄，那便是个好去处。”

        “好。”两人紧紧跟上逗逗的脚步。

        虹以歌跟在最后，她一直在回想逗逗说的那些话。她记得，这次疫病来源是笑春风的消息，暂时只有少数几个人清楚。柳颉之是打算等到摸索出一套靠谱的方子后，再公布这次疫病是蛊虫所至，那个时候顾横波也在，无论是她本人的失误还是有人蓄意陷害，都可以有个退路，不会一下就打垮快活山庄，还可以有所转圜的余地。

        眼下，薛振衣显然知道了，虹以歌他们晓得了这次疫情的源头。

        那么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他们身边是否有圣山教的细作呢？

        虹以歌现在无暇细想，毕竟救出顾横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三人很快就到了陵园西北角处，这里的环境和旁边相比很是不同，有一层似有非有的绿色薄烟笼罩着。

        “西南密林里的瘴气，竟然能让他搞到这里，不愧是圣山教的少主，好。”逗逗虽然这样说着，但他从从容不迫地袖中摸出了三粒避毒丹，分给了其余两人，“这个药压在舌下，在三个时辰内有效，包你百毒不侵。”

        两人照做，跟着逗逗放慢了脚步，继续往前走着。

        他们走出不过一丈远，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唐无缺摆摆手，下意识将虹以歌拉到身后，让她站在自己手臂所能触及的地方。

        虹以歌本来还十分淡定，但她顺着声音看去，看到正向她爬来的，是成群成群的虫子，突然失声尖叫出来：“啊啊啊！快让它们走开！我害怕！”

        她这人很怕虫子，如果此刻只有虹以歌一个人，她完全可以一边嗷嗷哭一边将这些虫子碾成粉末。但是有人在，她觉得有所依靠，便会将本性暴露无遗。

        虹以歌紧紧抓着唐无缺的衣服，眼睛闭了起来，瑟缩成一团。

        “别怕。”唐无缺给她壮胆。

        逗逗安慰道：“好了好了，把眼睛睁开吧，有叔叔在，它们不敢过来的。”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把粉末，轻盈洒了下来，毒虫立刻退避三尺，不敢近他们几人的身。

        虹以歌定了定心神，确认了这些虫子不敢靠近后，胆子就大了起来，跟着他们一起向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几人便看到前方的奔逸亭。

        亭中有人端坐石椅之上，石桌上还摆着几坛子酒水，显然是有备而来。

        几人近前一看，果然看到紫袍的薛振衣正在擦拭着酒碗。他抬起一双凤目，看着向他走来的几人，将酒斟满，朗声道：“薛某在此恭候多时，请诸君品尝。”

        他话音甫落，桌上三个酒碗应声而起，快速向几人飞过去，而碗中酒不落一滴。

        逗逗站在最前方，那几个酒碗离他还有一尺远时，一个个地停滞了下来。随后有内力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这股内力好似绵绵细雨，涤荡着这一方天地的气息。

        那几个酒碗在半空碎开，酒水洒落在地，冒起一股股青烟，周围草木瞬间凋零——有毒。

        “薛振衣，你放了顾横波，咱们之间还能谈。”虹以歌率先发话，“本就是你我两家的恩怨，何必牵扯到别人呢。”

        薛振衣将碎发夹到耳后，淡然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丁点儿情绪：“小虹宫主，你当我傻么？我几乎害得岳阳成为一座死城，无论怎么谈，我都只有一死罢了。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们还说甚？”

        虹以歌冷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

        那个“啊”字落地，虹以歌已然到了薛振衣的跟前，两人相距不过几寸。她正准备推出一掌时，却被逗逗拦了下来。

        逗逗劝道：“莫挨他，有毒。”

        虹以歌立刻翻身，蹦了回来。她还没立稳当，却见逗逗身形一闪，冲到了亭子里，反手一巴掌呼到了薛振衣桃花似的脸上。

        薛振衣整个人被扇飞出去，同时也被打蒙了。

        逗逗右手手掌瞬间变黑了，不过，不到一个弹指的时间，他的手掌就恢复如常。显然，薛振衣的毒，伤不到他分毫。

        “把顾横波交出来，还能好好跟你说话。”逗逗反手点了他的穴道，神情轻松地摸了摸自己浮尘上的毛毛，威胁着说。

        “……”虹以歌看呆了，原来神医这么凶的吗？

        唐无缺也大开眼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残的大夫，而且还是传说中的神医。

        “不、不是说神医人很好么。”唐无缺用只有他和虹以歌能听到的声音问。

        “你别问我，我没见他打过人来着，或者说，没见过他发飙的样子。”虹以歌小声嘟囔着。

        确实，在虹以歌的记忆中，几位长辈里各有各的气质。达达文雅，跳跳潇洒落拓，大奔豪放不羁，莎丽热烈刚毅。至于逗逗，则是医者仁心。她常听自己父母说，当年神医在他们几个当中有些胆小，后来蜕变。

        而这位神医叔叔吧，总是将“活人不医”“一天只医一人”挂在嘴边。

        骄傲又有些任性。

        不过人么，说和做，完全是两回事。

        有人上门，神医便会为他们诊治。施针赠药也是常有的事情。

        在虹以歌的记忆里，逗逗从未出手用剑，好像从不会打架一般。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见逗逗打人。

        看来，薛振衣确确实实踩到了神医的底线了。

        “我们顾横波在哪里？交出来。”逗逗耐着性子问薛振衣。

        薛振衣从地上爬起，冷笑道：“您就算将我打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说的。”

        说到半截儿，他停了停，指着虹以歌说道：“我要说也只跟她说。”

        虹以歌拔出剑，走到了薛振衣跟前：“你带路，我跟你去。”

        逗逗皱眉，不放心地说：“薛振衣不择手段，你一个人独去，恐怕不妥啊。”

        虹以歌笑意轻松：“没事，叔叔，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拖着他一同下地狱——走，带路。”

        唐无缺立马冲了上来，拦住虹以歌，语气严肃：“不可，此人狡诈多端，又浑身是毒，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虹以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本就是我两家的事情，总该有个了解，无需担忧。”

        逗逗明白劝不住这个姑娘，薛振衣知道自己打不过三人，只同意跟虹以歌单方面交涉，如果强行要求他们一同前去，恐怕适得其反。目前还是让虹以歌自己跟着薛振衣去，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号弹，交到虹以歌手上：“有情况通知我们，立刻就到。”

        “好。”

        虹以歌用剑架在薛振衣脖子上，押着他走在前方。

        等到二人离开奔逸亭很远，薛振衣忽然开口：“小虹宫……”

        “闭嘴，我不听，老实带你的路。”虹以歌不给薛振衣说话的机会。

        薛振衣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小虹宫主，难道你就不恨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么？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父母死亡的真相么？”

        虹以歌听他说这话，还真的兴趣缺缺：“真相不用你来说，我心里有数。快走。”

        “你不恨那些人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么？不恨他们还能挂着一个‘正道’的名头么？不想让他们身败名裂么？”薛振衣喋喋不休。

        “不感兴趣。”虹以歌面无表情，而后嘲讽道，“你一个为了复仇，连无辜人都可以牺牲、不惜拉全世界陪葬的人，怎会教我有针对性地去报复呢？”

        薛振衣停住脚步，眼中充斥着疯狂：“你不想颠覆他们，建立起一个新的秩序么？你不想要站在那个巅峰么？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的纨绔子弟？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么？”

        “很遗憾，我终身梦想就是混吃等死。”虹以歌有些不耐烦了，“你快带路，不然我杀了你。”

        薛振衣见虹以歌油盐不进，知道自己无法说动她。

        他干脆盘腿坐下：“我认栽，眼下有个机会，可以救顾横波，也可以救岳阳满城人，你听不听？”

        虹以歌双手环胸，垂目看着他：“说来听听。”

        薛振衣从怀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小药瓶：“这是噬心蛊，只要你服下，便可。如果没有定期服用解药，这蛊虫就会慢慢蚕食你的身体。”

        “你想挟制我？”虹以歌挑眉。

        “不敢为天下先？”薛振衣挑衅地看着虹以歌。

        虹以歌稍加思索，接过那药瓶，将瓶中药丸吞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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