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糖水不够甜

楚越也算是过了一段时间清闲日子，直到闹市的纷扰声传进他耳中。

        楚越坐在新做的椅子上，风曳别在他左侧正在批改文书，而左泉则在正厅中央汇报着近日的状况。

        “东市又有五家店闹事，我已经派人去例行镇压了。”

        闹事？楚越摩挲着下巴，这已经是这十天以来第三件闹事事件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规模大。

        “为何闹事？”楚越轻敲着桌子反问道。

        左泉翻看了一下手上册子，回答：“据我们的人过去了解情况，是因为税收问题，这些商户都宣称纳不起税。”

        税收是收的税太高了吗楚越盘了两下核桃，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朔凉城在整个西楚地界也算是富饶的城市，又因有朔风军驻扎，寻常战乱难以波及此处，按理说百姓生活应该还不错，不至于交不起税啊。

        他眼神微沉，看向一旁的风曳别：“小别儿，有什么想法？记得没错的话，你最近在看税收一块的账目。”

        风曳别虽然平日对楚越爱答不理的，但在处理城中大小事务方面却是一点不含糊，他扫了几眼桌上的案牍，回答道：

        “朔凉城中商户十五税一，低于其余所有邻城，在合理范围内。”

        楚越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也不急着开口，只等风曳别继续往下说。

        “如今朝廷动荡，两地争霸，加之战局紧张，商贾往来减少，收益缩减，十五税一对大型商户影响不大，但许多小型店家在税后生活开支大幅缩减。”说完，风曳别朝左泉问道：

        “闹事者中是否有王氏，李记，张家？”

        左泉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记录连忙点了点头：“还有石，陈等店铺。”

        “不过军师你怎么知道的？”

        风曳别神色如旧，轻翻了一下桌上的账本，回道：“这几家生意多考外贸，如今往来颇严，这些店铺恐怕营收不多。”

        听到这话左泉眼中露出仰慕的光，对着风曳别就是一通彩虹屁：“军师真乃神人也。”

        楚越也别有深意的看了风曳别一眼，风曳别所言跟他猜想的差不多，其实这件事也不难解决，降税就行。

        但如今形势不稳，大幅缩减税收会影响到朔风军的供给，所以绝大部分养有军队的城池，即便民声鼎沸也依然我行我素的收税。

        为的就是将军队这种保命手段养好。

        楚越弹了弹手指，心中大致有了想法，但他还是先笑着询问了风曳别的意见：“针对这种状况，军师有何见解？”

        风曳别抿了抿嘴，看了眼楚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降税收。”

        可这话一出就受到了站在楚越右侧林谋的反对：“不行，降税会影响军队开支。”

        林谋正欲和风曳别辩驳一番，却被楚越按住了，他勾出一弯浅浅的笑，赞许的目光看向风曳别：“我倒觉得军师所言不错。”

        “就按照军师说的办吧。”

        “将军！”林谋的面色比平日里还要黑一个度，脸上尽是对楚越做出的决定的不解。

        可不等他接着往下，楚越就又补充了一句：“实行分类税收，城中大商税收不变，诸如李记一类的中型商铺适当降税，而小型商贾则比中型更低一些。”

        “至于降多少，收多少，这些就劳烦小别儿和林谋去根据实际情况制定了。”

        听到这话，风曳别的神色一动，看向楚越的目光深邃了几分，而想要反驳的林谋也没再多说了。

        楚越这个决定可以说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一是主要税收大多来自大商，大商税比不变，对军中影响就不会很大，二是适当给李记一类的商贾降税能够大大稳定民心，同样也有助于商贸盈通。

        给出了解决方案，楚越就想要当甩手掌柜了，他正准备起身去练了一下剑法，就听到左泉又开口了。

        “对了头儿，楚王来信，说是宣武候世子要来朔凉暂居，顺便替王上慰问您。”

        听到这话楚越笑了，他扯了扯嘴角，微微摇头，要说这楚王也有趣得紧。

        往年宴会他次次出席，楚王为此烦恼不已，而今年倒好，他不出席了，楚王却有不放心了，要派人过来看他的动静。

        要说这人呐就是贱得慌。

        “世子那边你看着办，别让他来烦到我就行。”楚越摆摆手，朝左泉吩咐，然后径直离开了营帐。

        他记得前两天听士兵说城西有家糖水铺子好吃，趁现在去带一份回来给风曳别好了。

        他家军师文文弱弱的，话又不多，也没见过他的家人，恐怕没受到过什么关爱，所以寻常嘴毒些倒也能理解。

        买完糖水，路过护城河边，有小孩正在乞讨，楚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分了几贯钱与他。

        乱世之中，都不容易，楚越不是菩萨，他能做的只是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施舍一二。

        走了还没有两步，前面围聚的人群引起了楚越了注意。

        他眸子一沉，拎着糖水快步向前，找了个人群最稀疏的地朝里观望。

        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人群正中心围着的竟然是一具尸体，尸体脖颈处有一道细细的口子，此时正在不停往外流血。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当众行凶？！

        楚越眉头微皱，没有忙着向前，发生了这种事，朔风军很快就会前来，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身着甲胄的士兵前来。

        带队的是一个身高两尺，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这人楚越也认得，名叫万头，朔风军火字营巡逻队长。

        万头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清离了围观的人群，见楚越挡着迟迟不肯走，正欲发怒一抬头却愣了：“将将军？”

        楚越没有多说废话，只是微微点头致意，注意力却一直落在那具尸体上。

        能在人流如此密集的街道行凶还不被人发现，行事之人一定是个武功高手，甚至可能还受过一定的专业训练。

        果不其然，在万头查看过尸体的情况后，递给了楚越一个铁质的箭头，箭头被塞在死者的衣服内，若非仔细查看很难发现。

        很明显，这个箭头被故意留下来的，目的或许还是为了挑衅他！

        楚越眯着眼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小箭头，只见呈菱状的箭头的侧面有细细的凹痕，待得楚越辨认后才发现刻的是一个字——陵。

        陵阁，大玄境内最有名的杀手组织，只要给的筹码足够多，陵阁能取到天下任何人的性命。

        “影动草木折，剑移四海变。”是当年诗人慕安形容这个组织所提的诗。

        可陵阁已有三年未曾在江湖上活跃，为何如今会出现在朔凉？

        楚越将那箭头收了起来，吩咐万头将尸体带回营中再仔细辨查一次。

        “盘龙变，悬城陷，朔凉远，陵阁出。”这天下的火恐怕要燃起来了。

        等回到军营时，楚越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朝营帐内望去，只剩风曳别一人。

        天光熹微，一簇烛火半映风曳别的侧脸，他青丝散漫，只一簇布带低低绾起，借着这烛火的光，楚越才发现，风曳别右眼眼尾处有一颗很小的痣。

        望着那颗在昏黄火光下略显勾人的小痣，楚越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看得有些入迷。

        直到风曳别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回过头出声扰醒他，他才回过神来。

        “你来干吗？”风曳别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亦如他那冰冷的态度。

        不知为何，听到风曳别冷漠的话，楚越的心情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但只是瞬息便消失不在。

        “小别儿累了吧，我方才去城西办些事，回来看见有家糖水铺子就想着给你带些回来尝尝鲜。”他还是那副略带些玩世不恭的戏谑样，挂着一个范式笑容。

        风曳别倒也习惯他这样的做法，却还是出言拒绝掉了：“不用。”

        楚越直接当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的坐到了风曳别身边，将打包好的糖水拆开，用木勺轻舀了一勺递到风曳别嘴边。

        风曳别本是想拒绝的，但看着楚越露出的那副希冀的神情，犹豫了许久，还是浅尝了一口。

        见状，楚越笑容愈胜：“怎么样，好吃吧，你总是苦着个脸，肯定是苦的东西吃太多了，以后跟着我呢就别吃苦了，吃甜，小爷我天天请你吃甜。”

        风曳别怔了两秒，敛了敛差点放松的神色，回道：“聒噪。”

        楚越只是笑了笑，继续搅拌着手中的糖水，然后自顾自的将方才所见之事说了出来：

        “小别儿，刚刚城西那边死了个人，死在大街上的，看样子是个书生，白衫青衣束着头，跟你倒有几分相似，不过他自然是没有我们家小别儿好看就是了。”

        风曳别眉头轻蹙，停下手上整理资料的动作：“你想说什么？”

        楚越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别儿，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小心些，待会儿我让左泉多给你增些护卫。”

        他顿了顿，眉眼微闪，望着风曳别又补充了一句：

        “是陵阁的人杀的，故意在尸体上留了信物，恐怕是为了挑衅我朔风军，你是我请来的军师，理应由我保证你的安全，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楚越神色柔缓，端着那碗糖水凝视着风曳别，风曳别没有看他，沉默了两秒语气如常淡淡地回了句：

        “糖水不够甜，下次多加些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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