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嫁(上)

霍景溪从一堆兵书之中抬起头，示意叶瑜继续说。

        “夜谏城的刺客出自丞相府，其中一人来自瑞王府，线人来报，瑞王与丞相私下相交甚深。”

        霍景溪听罢，并无多大反应，平静的叫人看不出情绪。

        倒是叶瑜一边说一边生气，好似遇刺之人是他一般。

        “叶瑜，敌不动我不动。”

        两个又再细细说了一些事后，叶瑜才去寻叶微离开。

        “江霖，一段时间不见，你可曾想起我。”

        “叶小姐，还请你自重。”

        今日轮到霖站岗，却不曾想又看见了叶微，好像不管他怎么说，这个小姑娘都不听，总是一股脑的凑到他眼前。

        “江霖，你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两句话啊，你就不会换别的说说吗？”

        叶微坐在江霖的身边，看着他站如松般的身姿，忍不住傻笑。

        意气风发的年纪，拥有着金石一般的清俊风骨，白净修长的手持这长枪而站。

        真是叫人挪不开眼。

        叶微刚想在打趣一下江霖，却被叶瑜拖走，一步两回头的希望江霖回头看一眼她，那人却直愣愣的不肯回头。

        几日时间，看起来像是过的很慢，又像是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弥漾要出嫁的那一日。

        一大早，叶微就乘着马车赶过来了。

        苏家在京里没有亲戚，家里除了弥往也没有长辈，怕没有女眷来帮忙，叶微便自告奋勇过来帮忙。叶瑜当然是十二万个不愿意，一个未出嫁的都大姑娘怎么能知道什么，叶母倒是好说话，细心交代了叶微一番，便早早的就过来了。

        阿桃一边替弥漾梳着头发，一边笑道：“姑娘且放心，今日一定将你打扮成京城里最漂亮的新娘子。”

        弥漾笑道：“漂不漂亮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也是，”阿桃搁下梳子，“姑娘本就生的好看，不然那霍将军也不会对姑娘一见倾心。”

        弥漾不由得一阵牙酸。

        阿珠端着匣子走了过来，道：“姑娘，先换上嫁衣吧。”

        衣裳是昨日傍晚将军府派人送来的，当时是有些晚了，弥漾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合不合身也不知道。如今匣子一打开，叶微在一旁惊呼了一声。

        弥漾奇道：“怎么了？”

        “这刺绣……”叶微轻轻抚过上头的图案，“像是出自皇宫里的绣娘之手。”

        “很好吗？”阿珠也是一脸疑惑。

        “宫里的绣娘手艺都是顶好的，除了给皇帝制衣，平日里就只有公主出嫁才有资格穿上这嫁衣。”叶微笑了笑：“不愧是霍景溪，这皇宫里的嫁衣都能搞来。”

        弥漾微怔，将嫁衣从匣子里抱出来。阿珠帮忙替弥漾穿戴。

        嫁衣上衣下裳，彩绣龙凤对襟大红绣衫下，长裙下摆极大，裙裾的边角处用金红色的丝线绣了细密云纹，风姿绮丽，霞帔自两肩垂到身前，挂着一枚金玉坠子。

        这衣裳穿起来并不容易，须得阿桃与阿珠二人一起帮忙，好半天才算穿清楚。此刻弥漾还未挽发，阿桃笑嘻嘻的将里头那顶凤冠拿出来，假意戴在弥漾头上：“姑娘先看看这个！”

        弥漾看向镜中的自己，那凤冠并非京城首饰铺中那般，以金玉为底，镶满翡翠玉石，相反，看起来还格外小巧，似乎是用丝帛做成，薄如蝉翼。上头缀满了星点红宝石与珍珠，戴在头上，如笼着一层红霞，耳边缀着的晶珠，将她的脸衬的格外洁白秀丽。

        “姑娘真好看……”阿珠看的有些发呆。她自幼跟在弥漾身边，知道弥漾生的漂亮，从前小小的女孩子如今已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惊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霍景溪眼光还不赖嘛。”叶微也愣了愣，半晌才笑道：“京城里这些年出嫁的新娘里，若论嫁衣，都比不阿漾身上穿的这件，都快要赶上公主了。”

        弥漾也觉得这件嫁衣很好看，可惜的是她于诗词上没什么天分，夸不出什么优美的词语，只得在心中暗暗的道了一声好。

        “你先坐下，”叶微将凤冠拿走，“要先梳头，待梳好头后，再将凤冠戴上，应当会更好看。”

        “阿桃快给你就家小姐梳个头。”

        弥漾被叶微按在椅子上，看着阿桃给自己梳头。

        阿珠端着装首饰的小匣子站在一边，不时地递给阿桃珠钗钿头，忽然间就有些失落，“从今往后，姑娘就要挽发了，时日过的真快。”

        在中原，成了亲之后，弥漾自然要挽妇人发髻，可当年在南疆里的时候，弥漾还是个小孩子。阿珠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自家姑娘时，那时候弥母将阿珠带回弥家，阿珠看见一个白白胖胖像个福娃娃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气势汹汹的盯着自己，要弥往将自己赶走。阿珠忍着心中的惧怕，怯生生的上前道：“姑娘，别赶奴婢走，奴婢是来照顾姑娘的。”

        这一照顾，就是这么多年。

        镜中女子的长发被梳的如丝绸般垂顺，又在阿桃的手中被轻巧挽起，珠钗一点点的簪上去，接着是绢花、玛瑙、银步摇……

        阿桃梳的很用心，如在装点一株即将盛开的花，恨不得将所有的美的、好的、全部用在她身上。

        镜中的女子从脂粉不施到丰容靓饰，容颜渐渐的清晰起来。

        弥漾有些恍惚的看着铜镜里的人，她原来不知道，一个女子出嫁的时候，竟然可以这般美丽。

        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声音很轻，阿珠去将门打开，待看见外头的人，有些疑惑的开口：“纪……”

        “纪念。”弥漾看见纪念，便坐不住了随即站起身来。

        纪念从门后走出来，她先是看着弥漾，怔了怔，直到叶微轻声问道：“纪念？”她才反应过来。

        “弥漾，你真好看……”纪念从背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这是我的贺礼……你也知道弥往老是克扣我的工钱，我现下买不起太好的，等我日后一点给你买一个顶好的。。”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纪念顿了顿，低着头道：“你若是嫌弃……”

        下一刻，那盒子被接了过来，弥漾冲着她笑：“我不嫌弃，我才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她打开盒子，里头躺着一对衔珠耳坠，便将其拿出来，“这耳坠多好看，和我今日十分的搭配。”

        “纪念。”她叫的亲昵，“你快来给我带上。”

        纪念嘴角笑意加大，一步跨到弥漾身边：“这就来。”

        “快快快。”弥漾拉起她的手，将耳坠放在她掌心，“你帮我戴上，分你一点喜气。”

        弥漾拉着自己的手却带着融融暖意，一瞬间，纪念心里是真的为弥漾高兴。弥漾待人都是极好的，与她们之间从来没有打骂，就好像她与别人没有任何不同。

        纪念小心翼翼的拿起耳坠，戴在了弥漾耳朵上，末了，后退两步，打量着眼前人道：“我们家苏小姐真好看。”

        眼前的新娘真漂亮，纪念想，得一良人，乃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弥漾的目光落在纪念一瞬间变得茫然的眼神里，顿了顿，她突然上前一步，不顾自己繁复的衣裙，头上的发髻，轻轻拥抱了纪念。

        纪念一愣：“你干嘛……”

        “你放心，我说我会带你们一起去将军府的，我不会食言的。”

        弥漾以为纪念是在担心她食言，却不曾知道她心中真正所想之意。

        纪念拉开弥漾，低着头看着她“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食言，而且我也答应过你要去保护你和阿桃阿珠的。”

        弥漾低声道：“我知道啦。”顿了顿，她才继续开口：“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纪念心头一震。

        这句话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么多年出来没有人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们兄妹俩都对她说过要保护她。

        也是多年来对她唯一说过此话的人。

        弥漾已经松开手，站在原地望着她，目光是真切的温暖亲近，“在我身边之人，我觉得不会让她们受伤的。”

        “我阿娘会保佑我心想事成，所以，我罩着你们。”她道。

        纪念呆怔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慢慢的笑起来，望向弥漾：“好。”

        “既然来了，”弥漾拉着她往一边走，“就也来帮帮忙好了，我们家中女眷实在是很少，阿桃和阿清一忙不过来，我看着她们好累。”

        纪念笑着道：“怪我，买礼物耽误了一些时间，阿桃和阿珠辛苦啦。”

        对了，”弥漾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镜中的她一笑：“我阿哥在哪里。”

        ……

        “到底好了没有哇？”弥往在外面来回踱着步。

        “急什么，”纪念骂他，“新娘子梳妆打扮，当然要慢慢来。”话虽如此，却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弥往换了新衣，瞧着也是个翩翩少年郎，时光倏而流转，如今，小小的女孩要出嫁了。

        虽知是假的，可也耐不住感慨一番。

        希望阿娘与阿爹泉下有知，不会怪罪他，没有护好弥漾，作为他的兄长，今日他既然母也是父，不会叫人欺负了弥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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