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记忆中的人

“小姑娘，他可是你的父亲？”弥漾轻声询问他怀中的小女童。

        小女童刚挣扎的探出头，就被麻衣男人粗鲁的按了回去，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心虚，强做镇定地转身。

        直到看见身后站着是一位月白衣裙的小姑娘，气势很足，模样也挺漂亮，但身形娇娇软软的，不足为惧。

        她还有一位青色衣衫的青年，身形清瘦单薄，面容俊秀，颇冷的神色倒是吓人，不过看起来也没几分力量。

        尤其是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匕首，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不知天高地厚。

        如此掂量一番，麻衣男人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中气十足道：“当然是！”

        然而他怀中的小女童挣扎的更厉害了，努力的探出头，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呜啊呜啊的，然而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只不停的拼命摇头。

        原来是哑巴。

        难怪方才被人抱走的时候没有高声呼救。弥漾冷冷的朝麻衣男人看去，捕捉到他眼底的闪烁，心中更确定了，怒斥道：“朗朗乾坤，世风之下之下，竟敢做拐卖儿童的勾当，一会儿就压你去大理寺问审！”

        “就凭你们俩？”麻衣男人的眼神不屑，放下了怀中小女童，阴鸷一笑，“今夜正好可以多赚几笔。”说着，他的眼神儿就黏到弥漾身上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毫不掩饰眼底的色意。

        小女童落地之后转身跑，弥漾将其抱了满怀，往后退了许多，给李临沂和麻衣男人留了施展拳脚的空间。

        抬头的一瞬瞧见麻衣男人色眯的眼神，弥漾恼怒：“再看就挖了你的狗眼！”

        麻衣男人呵呵一笑，不舍的收回视线。他长的虎背熊腰，看样子就一身蛮力，此时揉拳挥腿，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眼底泛着凶光，瞪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看向李临沂，一看便是穷凶恶极。

        而眼前的青年往他面前一站，就显得不够看了，身形单薄。

        他此时背着光，清俊的五官变得不可琢磨，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底的光很淡漠，还有浓浓的厌恶，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面无表情，恍若地狱无常。

        麻衣男人顿时一僵，脊背之上爬上毛骨悚然之感，等想到眼前不过是个消瘦的青年，随即又安心下来。

        他冲到李临沂面前，挥刀就朝人脖颈看去，只见他右手一抬，挡了他的小臂，一时间他竟无法动弹。

        不等反应，那青年又挥刀往他胸前一横，霎时割破了肌肤，有温热的血液汨汨流出。

        麻衣男人恼羞成怒，一手握拳朝他砸去，一手持匕首扎去，然而还没碰到人的衣衫，一把弯亮的匕首已经扎入他的左眼。

        男人顿时眼前一黑，哀嚎不断，手中挥舞的匕首也变得毫无章法起来，直到匕首拔出，他捂着左眼连连后退。

        彻底被激怒之后，他又想挥舞着匕首上前，然而这次不等他迈步，李临沂已经闪身到他身旁，手中握着的匕首狠狠的扎入了他的胸腔。

        他蓦地手忽然一软，匕首落地，砸出哐当之响。不等再苟延残喘片刻，青年握着匕首旋转，将心脏豁开一道裂口，麻衣男人瞬息毙命。

        他瞪着一双大如铜铃的眼睛倒地，其中一只血肉模糊，死不瞑目。麻衣男人怎么也想不到，还没两招，他便会被一个看着身形单薄瘦弱，毫无力气的青年给杀死。

        弥漾见过血腥，倒也觉着没什么，她伸出白皙的手捂了小女童的眼睛，看向李临沂的眼神略微惊讶，这套动作好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弥漾脑子里有一个杀人也是这般像碾死了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可那人……

        弥漾摇摇头试图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脑中。

        李临沂垂着眼眸，盯着插在他胸膛上的匕首一会儿，幽冷的眼底微光浮动，没有拔下。

        青年缓缓地转过身，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慢步走到她身边，淡道：“走吧。”

        没有情绪波动，一点都没有。

        弥漾抿了抿唇角，愈发觉得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重合。

        等三人走到光亮处。

        月白衣裙的小姑娘微微弯下身，抽出了腰间的绸帕，拭去小女童脸蛋上的眼泪，软声笑问：“小丫头，你爹爹和娘亲呢？”

        夜色深沉中，周遭灯火通，明媚张扬小姑娘此时神色温婉柔和。李临沂看着她，冷淡的眼眸深处，也逐渐有了点点暖色。

        小女童眨了眨眼睛，大大的眼里满是不安，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抬起软乎的小胳膊，表述起来。

        ……

        她看不懂。

        弥漾此时还半弯着腰身，她侧过头，耳边垂下几缕碎发，问一旁的李临沂：“李大人，你能看懂她说什么吗？”

        李临沂摇头。

        她咬了下唇，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下，回过头，继续问道：“小姑娘，你家住在哪里呀？”

        小女童比划了远处的一道街巷，弥漾盯着她的衣着，略微沉吟片刻：“可是水竹巷？”

        只见眼前的小女童点了点头。

        弥漾扬唇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小女童圆乎乎的脸蛋：“姐姐送你回家。”

        三人来到了先前马车等候的那里。

        阿珠望见自家夫人手里牵了一个小女童，心中诧异，又见旁边跟着一陌生男人，更诧异了，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夫人。”

        “这小女童和这位公子是？”阿桃轻声询问。

        弥漾解释：“与父母亲走散了，她家住水竹巷，一会儿我们绕个路，将其送回去，这位是李临沂李大人。”

        阿桃看了眼月亮，提议道：“夫人，夜色已深，不如让侍卫将小女童送回家？”

        弥漾正思忖着要应下，忽然感觉到牵着她手指的小女童不安的握紧了几许。

        于是她心生怜惜：“无妨，只绕一小段路而已。”

        阿桃神色有些忧急，似欲再劝。

        这时李临沂忽然说话了：“我可将孩子送回去。”

        弥漾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莲花灯，摇头拒绝：“不必，太麻烦李大人了。”

        李临沂淡声道：“不麻烦。”

        弥漾：“……”

        既然有人愿意代劳，她便不再坚持，今日出门一天了，再不回去霍景溪又该对她说教了。

        月白衣裙的小姑娘伸出纤细的手指勾了一把小女童的鼻尖，轻声哄道：“小丫头，让这位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呀。”

        小女童神色犹豫，似乎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小姐姐有些为难，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又软软的合了手掌，朝弥漾行了一礼。

        ……

        李临沂牵着女童愈走愈远，看着灯火煌煌的街道，弥漾揉了揉额角：“走吧。”

        等送了女童回家，李临沂先回了那条无人小巷。麻衣男人的尸体还躺在那里，身下浸着一滩血，他皱着眉从尸体上拔下匕首，握着一条刚刚路上买来的绸帕，细致地将匕首擦干净，重新装回了袖口。

        做完这一切，才拎着莲花灯，慢步到护城河边，此时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一身青衫的冷漠青年分外扎眼。

        河里有无数灯，满目辉煌，最常见的荷叶绑做莲花状，再插上点好的蜡烛，让其顺水漂流，亦有人用木竹编织宣纸扎绑做成莲花形状，点蜡送入河中。

        他缓缓蹲下身，将灯放在水中，目视其远去。直到融入万盏灯火中，消失不见，方才转身离开。

        李临沂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在衣衫的遮挡之下，那里挂着一块玉刻的铃铛。

        如果有人掀开他的衣服一看，就会发现那颗铃铛镶上了银，银上精雕细刻着数朵芍药花，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女儿家的东西。

        李临沂的记忆力其实很好，小时候两三岁的事情他也能记得清楚，故而在他眼中，虽然母亲在他六岁时便去世，但已然是一个丰满的形象。

        至于弥漾，他在南疆陪了她那么多年，却又让她忘了自己，现在这般看她过的很好，他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想到这里，李临沂微微垂了眸，掩盖了眼底微暖的神色，重新化作淡漠。

        他松开握着玉刻铃铛的手，方才迈着快步朝着尚书府走去。

        弥漾回府的时候,已是夤夜，远远望去,府内的灯火已经熄灭，大门紧紧的闭着。

        阿桃立侍在她两侧,而阿珠上去扣了门。

        弥漾偏头看向另侧的长长街路，只见青石板蜿蜒往前,八角琉璃灯在石板地上投下长长斜影,两侧房屋重重而排,孤独而寂寥。

        大门开的很快,随着咯吱一声打开,阿珠一脸惊诧，连退数步行了礼，低头不敢看：“将军。”

        与之同响起的还有阿桃的声音。

        “霍景溪？”弥漾惊讶的转回头，“怎么是你开门？”

        两人隔着一道门坎,府内的灯火已经熄灭,映着皎洁的月光,他五官的十分的清晰柔和。

        霍景溪随意答道：“恰好在门口。”

        弥漾“哦”了一声,轻声嘱咐了一句：“更深露重，早些休息，明日不是还要上朝。”说过便抬腿迈过门坎往里走。

        走了没一会儿,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除了她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身后静悄悄的，好似什么的都没有。

        想到今日是中元夜，鬼门大开的日子,小姑娘心间蓦地一紧，脚步一顿，立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屏气慑息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身后的动静。

        除了夜风刮过树叶娑娑的声音，其余什么声音都没有，似乎连呼吸也没有。弥漾粉唇紧紧抿着，纤细的手指握成了拳，大着胆子，浑身僵硬的转身。

        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黑影，她当即轻呼一声，闭眼挥拳而出，却不想被握挡在半空中，冰凉的手上传来温热之感。

        弥漾下意识的惊叫出声，却不想被人往前一拽，又捂住了嘴，还不等她扑腾挣扎，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睁眼。”

        是霍景溪。

        弥漾这才松了一口气气，从人怀里挣了出来，转头看向身后人。一袭黑衣，周身沉沉仿佛要与墙门融为一体，唯独一张俊脸很白，此时又眼底带着笑，好看的紧。

        她略带恼怒：“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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