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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一朝梁上客,青衫失颜色


  虞韵堂,分堂。

  店内伙计忙前忙后,也忙着瞅上一眼传言中天人一般的云临,想着定是观音娘娘诞辰日,家里高香烧到位了,才得幸见着了难得一见的虞韵堂当家。

  送罢谈事的贵客,云临行到柜后,那处婧娣正在分置茶叶,他从后拥着她,蜜一般的笑道:“累吗?”

  婧娣回身,他又拥紧了些,有羞云爬上,“收敛些,你瞧瞧,今日店内可都是女客,皆是慕你的风采来的。”

  云临目不转睛,“都不及你半分风情。”顺了她鬓间散发,接着道:“我要离开两日。”

  他眸底流光闪动,有些莫名的意思在里头,婧娣垂眼一笑,“你自去吧,我在这处等你。”

  闻言他眼睑微合,“我以为你定是要随我走的。”

  “有些事并不是知晓的越多越好,”婧娣道:“再说这里我待着欢喜,不想挪了。”

  云临颦眉,“那他……”

  婧娣摇头,“云临防我之甚,调查困难重重,未拿着确切的消息,不敢冒禀。你说我如此跟他回说可好?我是真真不晓得你的背景,便不曾诓骗于他,也不会负你。”

  “你啊!”云临展颜一笑,心下柔软,越发抱紧了她去。

  辞旧皇,换新帝,上城的天变了个彻底,但日市夜勤,民间仍是融融,工商农科虽有变动,然不离中心,稍加疏通,也运转得甚好。

  宗政赫踏上朝堂外的白玉石阶,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

  两引长的朝堂,昏热的日光映入,淡去些冷寂,他伏跪在地,连叩三次,呼道:“圣上!”

  一块方状之物滚至他跟前,竟是玉玺,他倏尔抬头,第一眼撞进的却是七八九的身影。她手脚被麻绳缚住,嘴里塞着块儿棉布,支吾着向他求救。

  “这皇位送你了,”水颖峥着墨炮,横陈在椅上,摘了发上龙冠,不甚重视的一抛,三分讥笑道:“没甚意思,还没得本少爷之前的日子快活。”

  “臣不敢!”宗政赫惶恐,不知他玩的又是何种伎俩。

  水颖峥哪儿会由得他选择,懒懒抽出长剑架在七八九脖颈之上,“寻你来却不是商量。你头颅一点,江山美人尽收囊中,如此幸事,旁人可是求几辈子都求不来。”

  剑锋越深,七八九秀长的脖颈上鲜血流出,宗政赫心乱不已,只以头撞地,“臣领旨!”

  水颖峥冷笑一声,收剑入鞘,懒道:“听闻霁宣侯世子与鲜国覃司长之女即将大婚,身为一国之主,当惜才爱民,你登基第一件事,便割十二州郡赠予鲜国以作贺礼。”

  “不可!”宗政赫闻言眦目,“我朝领土怎可白白赠予敌国,我乃大上朝子民,做不得如此之事!”

  “是吗?”水颖峥沉声揪起七八九的发髻,扼住其喉咙,“你若不愿,这皇位换个人坐也未尝不可,你觉着宗政禹如何?”

  宗政赫赤目如烧,宗政禹那等性子更是个好拿捏的……因着窒息,七八九面目胀\红,鼓白着眼球濒临气绝,他如鲠在喉,绝望道:

  “好,我答应你。”

  水颖峥眉眼一抬长笑开来,其中得意,猖狂如此,宗政赫目藏恶怒,却不敢说半语。

  祭天拜祖,新帝禅位,一旬后宗政赫登基为皇,登基当日,割十二州予鲜国,百姓怨声载道,怒斥新君荒唐,贼鼠心思,败坏社稷。

  水颖峥冷眼瞧着颇觉快意,此时有讯条传来,览后他眸色越沉,鬼魅一笑。

  “婧娣,这般不用心,还留你作甚。”

  云棠如何也未想到,顾胥星竟会软禁她。

  大婚当前,他忙的整日不见人,便是夜里也不常回来,她枯等了几日,忖量着他是存心避她不成。

  羿阡也很快发现她被软禁了,那日示爱后,他本想晾她几日,不曾想倒是自己先忍不住寻了来。

  翻入她的小院儿,正见着她长吁短叹的,眉间川字极深,一副老人样派。他笑道:“如何,可是懂了金丝雀的笼中之苦?”

  一见是他,云棠也端不得什么礼数,翻了记白眼道:“夜闯质子府,被抓到了你有的苦头吃。”好在大婚事忙,院里的婢子也被抽调了去,如今这处就余她一人。

  “那也得看他们抓不抓得到。”羿阡满不在乎,挨了她坐下,“你家情郎娶一个,霸一个,还软禁一个,心思不小啊。”

  “怎的,羡慕了?”她取笑,将凳移远了些。

  羿阡点头,“着实羡慕了!被衾冷寒啊,这不,想来劫一个回去暖暖。”

  他言语调笑,可眸子熠熠甚是真诚,她有些想不通来,这人忽然的炙热情意,是着了什么魔不成。

  这时院外有什么动静,怕是有人来了,她忙推了他,“快走。”

  “麻烦!凳子都未坐热!”他甚是不舍,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已不见了人去。房檐之上,他忽抽刀一割,一方衣角飘下落入她的院中,他不怀好意的一笑,“千金一寸的慕缎成衣啊,可惜了。”

  第二日,这方衣角便出现在顾胥星的案几上。

  顾胥星眸色深几许,威压之势教底下跪着的小婢缩了缩脖子。

  “奴婢昨夜回院时,听着有男子的声音,彼时院内只姑娘一个,奴婢想着许是世子,进了院却仅见着姑娘一人。”

  “今晨洒扫才见着这方衣料,记着世子的吩咐,奴婢便急急送来了。”

  男子成衣,慕缎……顾胥星黑着脸,声儿越沉了去,“做得好,下去吧。”

  嫌脏一般,他将衣角碾在脚下,一袖拂落案几上的摆件儿,气得急了,忽觉一口腥甜涌上喉来,一个抽动,唇角便落下红来。篳趣閣

  是夜,羿阡又夜探了来。此次他未空手而来,提了她喜爱的吃食儿,云棠不禁一笑。

  婚事入了尾声,顾怜惜不欲她插手,她闲的拘在屋内,整日也没人与她多说话儿去,孤独上了头,今日见着他不免露出好脸色来。

  “离着他大婚也就两日了,他想软禁你到何时?”羿阡问道。

  听着顾胥星的婚事,云棠脸色不由一垮,半晌摆首,“不晓得。”

  “难不成你由着他软禁?万一软禁你一辈子……”

  “怎会,他大婚之后我便要走的,”她笑了笑,脸色难看,“我又不傻,留着欣赏他跟旁的女子恩爱不成?多扎心窝子啊!”

  指节叩着椅柱,羿阡唇角微扯,她要走便是好的,省了他许多事儿去。

  “这府里看得这般严实,你能走的掉?”

  她歪了头看他,“不是还有你吗?他们这般严守,你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大婚之日他们自顾不暇,把我偷带出去,对你而言还不是小菜一碟。”

  闻言他颇为愉悦,翘了二郎腿,一手撑着额边儿,“你这是要同我私奔?”

  “奔你个大头鬼去!”她随手掷出一把子蜜饯儿,啐道:“一日比一日不正经!”

  羿阡压低了声儿笑开了去,而此时,院落林荫处,一角堆云的青衫露出,往上看去,颀长挺拔乃是男子身段。

  死死盯着屋内言笑晏晏的两人,顾胥星只觉心脏灼痛难当,仿佛有团火在胸内烧着。面上阴云密布,垂在腿边皙白的手青筋爆出,平秃的指甲深深陷进皮肉里,几滴鲜红滴落,坠在灰石上。

  恍惚回了院子,饮罢几壶酒,他席地无声痛哭,未久,面上滑过一抹狠辣之色,眼珠微突,神状可怖起来,他捏碎了杯盏,冷面沉声:“我偏不让你如意。”

  翌日,他破天荒的未出府去。刻意梳洗一番,便往云棠院里去。云棠才起了榻,有小婢来唤:“云姑娘,世子来了。”

  “他今日未出府?”蓬着头,她惊讶的转身,见他正立在她寝室门处,长身玉立别有风采,只隐约有些酒味,并不刺鼻,忽有丝酸涩挤上心头,问道:

  “不是躲我吗?怎自个儿送上门了,你且说说到底要软禁我到何时?”

  再见着他恍如经年,她想,她并不恨他的软禁,只是无力作祟不甘如此罢了。只要出了小院,这府内何处不见喜,每到一处,心便伤一处,她憋得很是难受。

  “晓得你关乏了,”他笑得无邪,似当年清俊赤诚的公子哥,“今日便带你去游船。”

  微发了会儿呆,她点了点头,这许是大婚前的最后之约了,

  想罢,一时伤感上来。

  画船停在湖中,水流很缓,船身甚稳并不觉颠簸。

  乘扁舟上了画船,顾胥星手扶在她腰际,将她带入船舱之中,舱房颇大,里头备着鲜美的吃食儿,更温有两樽美酒,一旁有一偌大的雕花大床,红帐如火,软被之上是鸳鸯戏水的花样儿。

  心头生了丝异样,疑惑的对上他无害的眼神,又觉是自己多疑了。

  “不是游船吗?”她干笑一声,“外间风景迷人,你我拘在房内可不是浪费了。”

  拇指划过她的面颊,他温柔笑道:“这两日都陪你,先用些吃食,赏景也不差这会儿。”

  随他落了座,接了他递来的酒水却搁置一旁,“大清早的,还是别沾酒了,”说着也按了他的杯子,“你也别喝了。”

  “听你的。”他应的爽快,另斟了果茶,与她对饮而尽。

  后日便要娶覃贞了,她其实很想问问他的感受,然想了想又作罢,他今日倾心作陪,她何苦扫兴,待他成了别人的夫君,再无如此时光。

  他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端详着她的神情变化,忽问:“你可后悔了?”

  “后悔什么?”她疑惑道。

  “后悔遇见我,”他语气迟缓,问的小心,“后悔随我来巫都。”

  她未及多想便摇了摇头,他眸光一亮。

  “这般怕我后悔,可是觉着自个儿亏着我了?”她笑道,忽又垂了头去,“是我亏着你了吧,那你呢,你后悔了吗?”

  语毕,回应她的是满室寂静,还有两人轻浅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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