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原委

江舟撑开伞，将红玉的鬼魂放了出来。

        看见坐在一旁冷着脸的崔玉，红玉马上低下了头。

        江舟仔细端详着从伞中放出来的红玉。

        一般而言，人死前是什么样子的，死后的鬼魂就应该什么样子的。

        红玉的鬼魂一身红衣裙，衣裙上织有金线，在烛火下粼粼闪动着，像极了红鲤鱼的尾巴在阳光下闪动着。仔细看，裙子上还有莲花和锦鲤鱼的暗纹。

        头发梳成飞仙髻，左边簪着一只鱼戏莲样式的玉簪，右边插着两只一模一样同样坠有东珠的金簪，后方绑着红色的发带。

        想来这鬼生前应该挺喜欢鱼的。

        江舟向来害怕死状恐怖的鬼。

        但显然，红玉不在这一范围内。

        红玉一身整整齐齐，没有任何血迹。

        只是，太干净了。

        反而奇异。

        而且红玉这一身看似简单，但京城内的世家小姐也没几个能像她这样打扮。单单那两颗比指甲盖还大的东珠，京城中就没几个小姐能有。

        她一个范府的丫鬟，哪来的金钱置办这一身行头。

        江舟看了一眼坐在她一旁的崔玉。

        察觉江舟的视线，崔玉也望了过来。

        “你问吧。”

        江舟点了点头，“红玉，之前在范府我说过，我对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借了范二小姐的身子还的魂十分感兴趣，希望你可以不要有所隐瞒。”

        红玉抬起了头，没有立即回答。

        江舟也不急，没有催她，慢慢地品起了手边的茶。

        思量片刻后，红玉终于说道：“我是范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三日前我与范家两位小姐去了京郊范府的庄子游玩。二小姐不慎刺穿了我的腹部，我流血过多身亡。二小姐见我身死，自责下自缢，地府的大人前来拘魂时，发现我尘缘未了，无法拘魂，因而我才两日前借了二小姐的身子换了魂。”

        江舟对这番说辞十分不满意。

        红玉说的话分明破漏百出，这摆明了以为自己不懂在糊弄她呢。

        崔玉明显也知道，言语清冷。

        “本官在大理寺经手的案件不少，听你的说辞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清楚，可否劳烦红玉姑娘为本官解疑？”

        红玉目光闪烁，“大人请说？”

        江舟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这个红玉，不太聪明啊。

        这么快就被崔玉带入套了。

        “第一点，红玉姑娘说地府的大人因为你尘缘未了拘不了你的魂，本官在《颍川异闻奇录》曾看到鬼差无法拘魂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死者之魂与生人有契约，二死者之魂为术士所炼，三死者之魂被困于强大法阵之中。”

        说着，崔玉抬眸冷冷地看了红玉一眼，“不知道，红玉姑娘是属于哪一种呢？”

        “我……”

        红玉急于辩白，却说不出些什么来。

        崔玉抚弄着自己的手指，“红玉姑娘不要着急，等我将疑惑之处问完，你再一一为本官解疑即可。”

        “第二点，红玉姑娘也有自己的身体，为何非要借范二小姐的身体还魂呢？是因为红玉姑娘的身体用不了，还是说红玉姑娘的尘缘在范府，借范二小姐的身体还魂行事更为方便呢？或者两者皆有？”

        “第三点，红玉姑娘生前到底是什么人？做了些什么？才能在死后还与人间有尘缘羁绊，导致连鬼差都无法拘你的魂？”

        崔玉问话语调明明很平静，但随着他一点一个问题地慢慢抛出，江舟感受了紧迫感。

        这是将他平日审问犯人的架势拿出来了吧。

        江舟心中暗暗嘀咕。

        江舟都如此，红玉自然也觉得压迫感十足。

        江舟看着红玉的视线不断在她和崔玉之间徘徊，小表情甚是委屈。

        都这样，竟然还不说实话。

        要不是怕暴露他们的身份，江舟都想直接祭出自己的法器让红玉如实招来。

        突然，江舟听得茶杯往桌上重重搁置的闷响声，而后一直站着的红玉立马跪了下来，抿着唇紧张地看着她和崔玉。

        红玉咬了咬牙，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最终才开口说道：“若我如实说了，夫人可要遵守约定放了我和连白。”

        江舟微微笑着，“这个自然，你不必担心。起来坐着说吧。”

        红玉从地上起来，自己挪了一张杌子坐着，位置靠近江舟这边。

        看来，是真的很怕崔玉了。

        红玉娓娓道来，随着她的描述，江舟对这个姑娘的行为处事越来越疑惑。

        怎么说她好呢

        江舟觉得一个“傻”字都不足以形容她。

        怪不得这姑娘这么容易就被崔玉带入了套。

        红玉不是人，这可不是在骂她。

        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是一个修炼了一千年的鱼妖。

        还是一个红锦鲤鱼妖。

        也难怪她身上的许多东西都有鱼的影子。

        这个红鲤鱼妖十三年前，还未化作人形。但又想着游历四海，仗着自己是锦鲤，运气好，任性地用鱼身从东海游至京城。游至京郊范府的庄子里，当时恰逢暴雨，急流之下这条锦鲤鱼不小心撞上了溪中的大石头，晕了过去。

        后面被年幼的范若竹捡了回去，养了起来。因为红玉的鱼身很漂亮，所以范若竹还将她带回了京城范府。

        这样一人一鱼相处了三年，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常年生活在鱼缸内的红玉突然觉得鱼身不舒服，当着范若竹的面从鱼缸中跃了出来，落在地上时，化作人形。

        年幼的范若竹很是震惊，但也没有告诉他人，反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给赤裸着身子的红玉穿上，还悄悄地让她在范府住了下来。

        红玉觉得是范若竹救了自己，本身就怀有报恩之心。而且范若竹对于她一个鱼妖，不仅没有有害怕，视他如常人，待她比谁都好，红玉更是想着要尽自己所能好好报答范若竹。

        红玉在范府住了三年，对范若竹在范府的举步维艰的处境很是清楚。刚化作人形的她当时又没有什么能力可以直接帮助范若竹改变现状，但她想到了她们锦鲤一族向来可以给别人带来好运。

        如果她一直呆在范若竹身边，就能源源不断地给范若竹带来好运。

        所以为了报答范若竹的恩情，红玉便承诺自己要留在范若竹身边一世，给她带来好运。

        年幼的范若竹听完后很是欣喜。为了能让红玉能以人身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范府，两人还策划了一番，红玉先以鱼身让范若竹带出了范府，再打扮成小乞子让范若竹将她买回了范府，做了范若竹院中的丫鬟。

        红玉与范若竹两人明面上是主仆，但范若竹待她比亲姐妹还甚。

        这份情，红玉一直记在心上。

        因而在去年范若兰开口要走她时，为了怕范若竹为难，红玉还说服范若竹答应了。

        范若兰虽然要走了红玉，还替她更名为青柠，但却对红玉却一直很好。

        直至十日前，范若兰提出要范若竹陪着她一起去京郊范府庄子中住上几日。

        起初几人确实在庄子里玩耍得很好。

        但三天前，那一夜是红玉守夜。

        才一更，红玉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她是痛醒的。

        她后知后觉才知道，范若兰给她下了蒙汗药。

        醒来时红玉见着范若兰手中拿着一把刻着符文的匕首挖开了她的肚子，红玉痛得眼泪直流，却无力反抗。

        见着不断落泪的红玉，范若兰口中不断道歉，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流着泪取出了红玉丹田处的妖丹，而后范若兰还替她处理了伤口，上了药，绑上了白布带。

        红玉知道，范若兰不是想杀她，只是想要她的妖丹。

        药效渐消的红玉起身欲夺回自己的妖丹，与范若兰争执了一番。

        争执之下，范若兰的匕首不慎从红玉的手中刺穿了妖丹，妖丹当场在红玉手中碎了。

        本来妖丹碎了，红玉也不至于死亡，只是以后再也不能修炼罢了。

        可是红玉原先就受伤了，没有了妖丹，与范若兰争执之下她的伤口又裂开了，红玉血流不止，还立刻变回了鱼形。

        见此惊慌失措的范若兰忙令人去庄子里将庄子里的赤脚大夫请来。

        赤脚大夫听丫鬟说范家二小姐请他过去一条红鲤鱼，拖拖拉拉的，好半饷都没有到。

        等他到的时候，红玉已经死翘翘了。

        还是死透了的那种。

        地府的鬼差随即过来拘魂，却发现怎么也带不走她的鬼魂。

        翻看生死册，查看之下才知红玉的灵魂与范若竹有一世之契约。如今时间未到，未得范若竹准许，红玉无法随意前往地府投胎。

        两位鬼差大人让她自己去找范若竹协商以获得范若竹的准许，然后在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夜前往地府投胎。

        红玉的鬼魂去见了范若竹，但是范若竹没有阴阳眼，根本没有办法见到已经变成鬼魂的她。

        而借她的鱼身还魂红玉也无法说出人语让范若竹知晓这一切。

        无奈之下只能不断地范若竹身边徘徊，以寻找合适的时机。

        却不知范若兰那边见红玉丧了命，自责之下竟然上吊自缢了。

        等范若兰的另一个大丫鬟惊春发现时范若兰已经死了。

        范若竹连夜被丫鬟叫醒了，赶去范若兰的院子里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只好安排了仆人天一亮就回京城报信。

        丫鬟惊春怕被范大夫人问责，见红玉不在，还以为她逃了。

        等天亮城门一开她也随了仆人回到范府，在范夫人面前哭诉，歪曲事实。

        说是红玉联合范若竹杀害了范若兰后逃跑了。

        痛失爱女的范大夫人竟然也信了。

        因为范家老夫人和范大人很看重范若竹和颍国公嫡长子谢南初的婚事，范夫人怕范家包庇范若竹，无法替她的亲生女儿讨回公道，欲跑到大理寺告状。

        红玉的鬼魂恰恰目睹了这一切，怕范若竹因为自己名声受累，连忙回了庄子。

        冲动之下借了范若兰的身子还了魂，想着一方面可帮助范若竹解了面前的危机，而另一方面她也可以借范若兰的口向范若竹说出真相，让范若竹准许她回地府投胎。

        还魂后的红玉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丫鬟惊夏立马到大理寺找范大夫人，向范大夫人禀告说“范若兰”醒了。

        在大理寺的范大夫人得知“范若兰”没死，这才撤了案。

        江舟看了一眼单纯的红玉，“你这两日应该和范大小姐见过面了吧，你告诉她你的身份和地府鬼差所说之事了吗？”

        红玉点了点头，“是，回到范府后我有和小姐说起这一切。”

        “但你似乎目前还是无法前往地府投胎？”

        红玉没有听出江舟的言外之意，还替范若竹解释道：“小姐说让我等段时间，反正离七月十五还有段时日，我等等无妨的。”

        江舟轻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那范府中挟持我胞妹的那个男子呢？他是谁？”

        “他是连白，是我来到范府后认识的小伙伴。”说起连白时红玉有些扭捏。

        而后似乎想起了连白还挟持了江舟的胞妹，立马替其解释说：“还望夫人能够原谅他，连白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他是因为没有找到我，才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傻事。”

        是不是糊涂，现在还不好说。

        “你喜欢他？”江舟直接了解地问了出来。

        红玉抿了抿唇，羞涩地点了点头。

        江舟还想在问点什么，却听得一旁崔玉的声音响起，“他也是妖吧？”

        看着红玉有些错愕不自然的表情，江舟知道崔玉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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