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年：中秋

缺月又圆，不觉已是中秋。嘉章念书，这时也告了假，无事可做，便要令仪随侍左右，相戏取乐，这也是儿童天性。夫人怕平日里把女儿拘束坏了，也由着她们胡闹，不十分拘管，连令仪的工都不急着催缴了。儿童相戏，有什么做不出的？于是扮夫妻，学着大人的样子拜堂成礼，嘉章又做新郎官又做傧相，令仪扮新娘外，又做养娘服侍照应，这原是她本等，也不在话下。

        嘉章记得事情时，父亲已经赴了外任，时常不能相见。父亲休暇回来时，会带些珍果玩意儿给她，她初时有些畏缩怕羞，好容易有些亲近的意思了，母亲便在给父亲整理囊箧了。她知道父亲要回来，一天都是神魂不定的，想着讨要玩意吃食，然而父亲回来后，她依然觉得陌生，羞缩畏避，连母亲都拿她无法。这种感会，她不知怎么向人去说，连父亲都只当她小孩子脾气，总不放在心上。虽说天伦至爱，骨血所属，到底生疏。

        令仪却只是羡慕，令仪的父亲，令仪从未见过，在她未出世就已经不在了。母亲很少将他提起，有时提到了，便止不住伤心落泪，反要她去解劝。清明祭扫，母亲并不哭，却总是哀戚，使她心里也添了许多愁闷，却只能装作儿童不懂事，引着母亲高兴。

        令仪爱看新娘子出嫁，有时住得相邻的人家归迎嫁娶，她总要跑出去看，这是小孩子贪爱热闹。她爱看新娘子，不论妍媸美恶，在她看来都是美的。她看着邻家姐姐梳头，心里不住称羡。邻家姐姐修眉俊眼，经了一番装饰，更出落得好看，只是眼里带了泪，听着母亲无数的交代。照风俗原是要新娘辞父母时哭一哭闹一闹的，那时还早，夫家的轿子还没有过来。令仪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也不肯告诉她，只说等她长大就会明白，令仪从此盼着长大。

        晚上是祭月神，令仪不得闲，与管家娘子忙着插烛摆供，整理茶汤。嘉章独个儿闷极无聊，看起月亮来，清辉洒了一地还满。她想起令仪说起，月亮上有一位太阴星君，原是玉皇大帝的妹子，嫦娥当日不堪后羿暴虐，奔到天上，蒙她收容，留在身边，侍奉左右。今晚要祭的，就是这位太阴娘娘。

        团圆节令，大家都应当欢喜，然而年年节令都是如此，年年照着旧样去办，图个人圆月圆的好意头，因为家口少，实在也没有多少意思。忙哄哄地祭了月神服侍罢晚膳，令仪才得休歇，忙忙地就着席上残剩扒了几口冷饭，已经夜深，又要忙赶着服侍嘉章梳洗。老门公的儿子倒是随着老爷从任上回府，有半年未见，见了面各自欢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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