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幸事

燕婉之思考了半晌，才缓过了神，昨天回来之后一直心里怨着，都忘了许久没见的墨尔。听了刘妈的话，燕婉之瞬然从藤椅上起了身，转身就朝着楼下奔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悻悻然就差点在楼梯口摔了一跤，继而奔下楼去。

        不只是怎得，听着这个坏消息，向来毫无情绪波澜的燕婉之，觉得心头悬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的，就生生被定住了，一直堵在心间，难受极了。

        墨尔是只波斯猫，在燕婉之十六岁生日那年，一家人同去集市上，她一眼就相中了这只猫。买猫的那男子长得很是俊俏，肤白似雪，倒真不像是个来集市上倒卖的。而且极好说话，没多要价，还多送了燕婉之一个小铃铛挂在猫脖子上。

        燕婉之本是要拒绝的，那男子却直言说：“本就是你我有缘，若是缘分未尽还会再相遇的。这只猫我一直养着，临时要出国一趟，实在是照料不及。这猫认生，若是让旁人来照看多半不习惯的。没想到机缘巧合，想必也定然是因为姑娘貌美的缘故，这猫的眼光向来是不屑于这些的，今日也为了姑娘的美貌目光都停驻了。”

        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说，燕婉之势必会生气的，认为是个登徒子，竟说得出来这些轻薄之语。可是，哪有这么帅的登徒子啊，于是便欣然接受了。接受了这番夸奖，也接受了给带在毛脖子上的铃铛，金色流光的铃铛被墨绿色的丝线穿过，系在绒白似雪的白色之上，倒添了几分华贵。

        “对了，这只猫之前的名字唤作墨尔，墨尔本的墨尔，那是我心悦的地方。”

        听到自己的名字，猫猫回头望向了自己的主人，黑得发亮的瞳孔里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你想改的话也可以。”

        那英俊的男子补充道，神色稍微有点局促，言语之间也捎带些许羞涩，尤其是当燕婉之带着诧异的目光望向他的时候。他发觉之后，脸颊还泛起微微红晕，阳光下更是动人。

        “不用了，看来它是喜欢这个名字的。我也是。”

        燕婉之看向他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她笑得灿烂，他笑得害羞。“我也心悦那座城。”燕婉之如是说。

        辞谢之后，这只猫一直养在燕婉之身边。很是奇怪，她向来是鲜少会对周围的事产生感情的，可唯独这只猫，不是人的这么一个毛绒宠物，竟真让燕婉之忍不住的寄托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情，和这只猫的相处也成了仅有的表达情绪的窗口。

        正因如此，当嫁去了温家之后，没来得及把猫带过去，在众人面前的燕婉之，就又是那个感情淡漠的自己了。她不会去表达自己的感情，向来如此，因为她也着实从别人身上感受不到这些感情。或许是不需要吧，燕婉之心想。

        不，她需要。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体会不到世间的复杂感情。

        还以为人性凉薄，才是正常。

        不，连简单的感情都极少数时间可以体会的到。这极少数时间就是每月十五这一天，所以每当这一天，燕婉之都会去集市上转一圈，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而是因为那里人足够多，自己也似乎能找到一点感情的归属了。

        燕父燕母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女儿，还是神情木讷地站在那里，顿时就不忍心再说一遍，让她受多一份地打击了。

        “婉之，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太沉浸在坏情绪之中。”恍然间，燕母想起了什么，“今天十五，不是要出去吗，刚好还能再去集市上转转，就当散散心了。温浮刚打电话来说，有点事在军统耽搁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过来了。温浮这孩子向来待你不错，也不要总是给人家冷着脸，能有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不错了，更何况做着这样高的官，身边还没有那些莺莺燕燕，只对你一人真心。咱们也该知足了。”

        “瞧你说的，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人家俩孩子自己谈，你就别在一旁瞎操心了。就乱说些有的没的，咱家女儿也不比别的差，好像咱们要巴结着似的。夫妻之间讲究的是平等，他们自己会做自己的主，你就别多念念叨叨了。”燕父开了口劝说。

        燕婉之没有去看父母的面上都挂着笑说得，只听得又在吵，便心里烦闷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倒也没做他想。

        燕婉之知道这里没一块安生地儿，转而走了出去，到后院去散心走一走，到了后院就看见两个仆人在忙活着。一个的怀里抱着一个木制盒子，虽不精致，但倒像是新定做的，上面挂了锁。另一个正在那这个铁铲挖坑。燕婉之没有走近去瞧，但也是心知肚明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猫就这样不明所以的死了，但此刻的燕婉之站在与两个仆人相隔不过八尺的距离，竟然一时间没有了感情，恍若没有一丝心痛，只是这般站着。

        仆人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向燕婉之行了礼，就退下了，背后又开始了一堆堆的念叨。

        “不是，哪里是一时没有感情呢？她那凉薄的性子何曾有过感情可言啊？”

        “她对待最爱自己的人都没有一点温暖，这样冷血的人若不是生在这样的富贵之家，若不是有这么多爱她的人宠着她，只怕连人性都要丧失了。”

        “哪里是丧失啊？分明是展露的更加充分。”

        “怎么？你还认为人性本恶？欸，看这情形，谁说不是呢······”

        声音渐渐淡去，但偏生燕婉之还站在原地，心里连半分憎恶都没有。是啊，人性本恶，总是不惮于以最坏的心思来揣度旁人。燕婉之心里想着，思绪渐渐飘远，自己何尝不想体会着世间的真挚情感，哪怕不是真挚的，哪怕不是真的，哪怕是个虚影一晃而过，那一瞬间，能抓得住一缕飘渺便足够了。

        “大小姐。”广灵的声音把燕婉之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小姐，温公子来了，说是和您去集市，现在正在大厅等着呢。”

        广灵看着小姐这般失魂落魄，很是心痛。她知道小姐有多宝贝这只猫，哪怕小姐不说，但此刻心里想必也不会好受，“小姐，您别······”正想着开口劝说两句，燕婉之打断了广灵。

        “走吧，去正厅。”

        温浮今日一早便打了电话来问候，听了墨尔的消息，一时放心不下，忙完了手上的工作便立即驱了车往这边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那一身正装，整装待发，连金丝眼镜都一如往常那般正经，还是那一丝不苟的翩翩公子样。

        燕婉之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了正厅里父亲爽朗的笑声，以及母亲的亲切问候，二人似乎很是满意温浮的。没多做他想，挪着步子进了门。

        “婉婉，”温浮瞧见燕婉之进来了，立刻赶上前来扶着。燕婉之没有驳了他的面子，顺着他坐下了。

        燕父燕母看着这情景，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燕母正打算唤一声婉之，问一下今日的安排，却见燕婉之又重新站了起来。

        “父亲，母亲，我和温浮先走了。今晚估计不回来了，不用给我留门，你们好生歇着。”说罢，便朝门口的车上走去。燕婉之向来不喜张扬，今日的车也是温浮按照她的心思着意选的。不得不说，在一些小事上，这位公子爷着实有心。

        温浮辞别了燕父燕母，上了驾驶座，朝着副驾驶上的燕婉之望去，“我晓得你出行向来不喜人跟着，今日就让栾左休息半天。”

        燕婉之转头，“你有心了。”车子启动，街上的景物都忙不迭地往后面躲闪，燕婉之看了一会觉得眼晕，转头望着温浮，“我昨日本来没想着······”

        “婉婉，你有做任何事的权利，也不必向我解释，那是你的自由。我永远都不会责怪你半分的，你知道的。”温浮打断了燕婉之的话，停靠在路边，刹住了车，郑重其事地说着。

        二人相望不动，燕婉之低下了眼眸，没有看到温浮眼里最后浮现的情绪，“我还是要说，我没有想着直接离开的，但我觉得我们可能还是不适合，可能······”燕婉之没敢抬头，但是纠缠在一起的手指暴露了燕婉之此刻纠结的内心。

        “婉婉，不要和我说这些话。”温浮侧手深情抚摸着燕婉之的脸颊，眼里满是眷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可为什么却总感觉就要抓不住了，他舍不得，他不能放手。他知道一旦自己答应了，就再也没可能了。可这是婉婉的请求，他不能拒绝。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死！

        “婉婉，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婉婉，婉婉······”温浮不断地念叨着，这种燕婉之不理解的感情，竟然会这样让人心痛吗？燕婉之抬头想去看看，温浮的手掌覆盖了她的眼眸。额头隔着手掌与她相抵，忍不住将她抱住，深埋在她的颈部。

        连她的眼睫毛擦过他的手心都有着这样勾人的能力，我能拿你怎么办？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哭腔，“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婉婉，你什么时候能懂我一点。”

        燕婉之忽然间感受到一滴冰凉的东西渗到了自己，她转头一瞥，余光就扫在车外的一个算命的小摊上。

        街边那个，那个男子？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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