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九章

下雨了，流光本是不喜欢撑伞的人，无奈白日里容易烫伤自己的身子才被迫打伞，如今有了陈埔的契约加上这几个月都会阴雨绵绵，流光干脆不打伞了。

        雨不大，细细的打湿了她的衣裙和头发。本就不爱带着珠光宝石的她，现在也终于没有了那些沉甸甸的枷锁，一只桃木发簪将她的头发半绾了起来。但是她偶尔也会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看着远方的山在雾气下若隐若现，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自己不能出现在她们身边，至少现在不能。不，即使杀了皇帝也不能，她们是人，而我呢，已经是一只鬼了。

        鬼是没有感觉的，闻不到花香，看不见色彩，摸不到凹凸不平的斑驳，发丝粘在她脸颊上她也毫无感觉，如果没有一面镜子，流光只会觉得现在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在旁人眼里，有一位不打伞的姑娘在一个大石头上坐着，不知道她坐了多久，衣服已经被细雨浸透了，肉眼可见的可以拧出水来。

        流光在这坐了一天一夜了，鬼是不会累的，她看见眼前这路在这一天一夜时间里有不少的人经过，看着山下远处的村庄，有采野菜的妇人，有打猎的男人，有来玩耍的小孩，但是除了一个小男孩，没有人正眼看了流光，只当作没看见匆匆走过了。

        正想着，那男孩又来了，身后探出小脑袋，是一个双髻的小姑娘，头上绑着彩绳系着银色的铃铛，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流光。

        “喂，你怎么还在这，你不回家吗。”

        那躲在背后的小姑娘连忙拉扯着男孩，示意他别乱说话，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嘀咕

        “哥，爹娘说了别管她。”

        男孩听了她的话，眼神有些闪躲，显然是想起了昨夜父母的警告，最近江南很多流民来我们郡，她说不定是得罪了贵人，自家活的尚且不容易，要是招来祸端

        流光作为一只鬼，自然是听得到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不由的有些好笑，看着二人居然有些可爱。

        “小孩，你们来干什么。”

        听到这个湿漉漉的人说话了，二人明显吓的退后了一下，男孩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直视她

        “你是江南来的流民吗。”

        “我不是。”

        “那你得罪了贵人吗。”

        “唔好像可以这么说。”

        男孩听到这脸色明显变得不对了，真的是得罪了贵人，那她岂不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躲在这这么久，区区一个女子，怕是一下子就会被贵人抓住了。可是自家也至少勉强度日，可不敢趟浑水，自己可是抱着侥幸心来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个祸患。

        赵七作为村子里的孩子王，在村里的孩子都被警告不能来山里后决定作为最强的那个孩子来探一探这个女人的情况，真的有个女的在山上不吃不喝一天了？她太可怜了，村里的孩子们决定偷偷给她送点吃的，要是她是妖怪呢，想着想着赵七头皮发凉，就在他带着馒头趁着爹娘去田里时偷偷上了山，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小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自己一起来了，只好让小九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如今确定了这女的真的得罪了贵人，那他就不能去叫爹娘来帮忙了，甚至更加害怕了。

        “我我们村这是馒头，你吃完快走吧，我们村很穷，也没有什么大人物，救不了你，快走吧快走吧。”

        那男孩快速跑到大石头前，把馒头放在石头上又一溜烟跑了回去，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流光，眼神里又是恳求又是紧张。

        “小孩，我在等人，应该快到了，马上就会走。”

        “那就行。”

        男孩松了口气，拉着妹妹打算离开，这时候流光叫住了他。

        “小孩，嘿，小孩，你送我个馒头，说不定我能实现你个愿望呢。”

        男孩扭过头，妹妹在他怀里偷偷看着流光，眼里满是期望。

        “我已经十三岁了，骗我没意思，一个馒头罢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反正你快走吧。”

        说着他抱起了那个五岁的女娃娃，往山下走去，女孩看着流光越来越小，眼里的期待也一点点暗淡下去。

        回到家里赵七把妹妹放在凳子上，很是生气

        “九妹，你怎么会在草丛里，是谁把你骗去的。”

        “是自己去的。”

        “你为什么要去山上，山上很危险，有蛇有虫子。”

        “阿欢哥哥说山上的妖怪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我就知道是黄欢这个狗东嗯九妹，你刚刚也看见了，那个姐姐是个人，不是妖怪，她马上就会走了。”

        “可是她说愿望”

        “你有什么想要的和哥哥说，七哥都给你。”

        “我我头上的铃铛，唔左边不对有一个坏了，不能叮叮当当了。”

        这让赵七有些为难了，要是别的还好，可这铃铛是三姐姐出嫁那年给九妹的，自己从来没修过，要是坏的更严重了那就不好了，况且三姐姐自从嫁过去了就少有和家里联系，逢年过节也只是见礼不见人。

        “三姐姐三姐姐已经嫁到隔壁村了，我们要过年才看得到她，铃铛给哥哥，哥哥帮你看看。”

        “嗯。”

        哄着妹妹去玩后，赵七看着手里小小的铃铛犯了愁，摇了摇又发觉确实是没了声响，就在这时候，五哥干活回来了，看见还空空如也的灶台，连火都没烧，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老七！你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了还没烧火煮饭。”

        说罢，五个把脖子上的汗巾往赵七脸色丢去，赵七吓了一跳，手里的铃铛一时间没拿捏稳当掉在了地上，滚到不知道哪去了。

        “五哥！你”

        赵七本想埋怨五哥俩句，可看见他正在洗脸，一盆水已经变成了灰黑色，手上的老茧丛生，手臂上还有今天新添的伤口。五哥在不远处的矿上干活，村里人手不够，有的要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五哥二十岁了还没有娶媳妇，一直在矿上做事。

        老七没多说什么，烧柴火去了。

        “明天矿里发工钱，你去镇里买点肉来，再给自己和小妹买点想要的。”

        “哦。”

        不一会，赵家的烟囱上冒起了炊烟，九妹在院子里笨笨的拿着野菜喂鸡鸭，时不时蹲下摸摸鸭子。赵七坐在灶前看着窗户外玩小鸭子的九妹，决定过几天去山里打只兔子来给小妹玩。

        等粥和青菜好了，爹娘也就到家了。原本挤作一团的十一个人一起吃饭，现在坐在饭桌前倒是略显宽敞，只有五个人。大哥二哥在镇里成家了，三姐嫁人了，四哥在镇里上私塾和大哥住在一起，六姐姐和八妹妹当年没活下来。本来娘是不想再要孩子了的，想去镇里抱孙子了，可是偏偏九妹出生了，这让娘一直有些不开心。

        “九丫头怎么还不来。”

        爹看着桌上还少了个人，招呼道

        “来了来了。”

        赵七牵着九妹连忙赶来，将她抱上了桌子。

        “老七，今天黄欢和我说你上山去看那女人了，是不是。”

        眼前这个粗布盘发的女人已经皱纹满面，但是她依旧十分严肃，一点老态也没有。

        “难不成你想害死咱们全家？还是干脆把咱们村全祸害了。”

        她不依不饶，但是赵七一言不发，他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九妹想说什么，被老五发现了，往她嘴里塞了一片菜叶子。

        饭桌上只有黄氏在不停的讲话，说村口的谁偷了她的秧苗，谁谁又在背后说了坏话，终于一顿饭结束，赵七去收拾碗筷，老五洗了把手离开家往矿山去了，九妹继续和小鸭子玩，爹娘又去地里干活了。

        家里又剩下赵七和九妹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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