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岳东升

圣诞节一过，年味儿越来越浓了，距离除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再过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温暖对学习的事向来不怎么上心，倒不是因为不会，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太简单了。她现在关心的是寒假该怎么过，目前的打算是先跟韩阳阳一起玩儿几天，然后再分别去姑姑、舅舅家住几天。围棋那边也暂停了，因为张爷爷不小心扭到了脚，被他家孩子勒令在家修养，没康复之前不准去上班。

        寒假如期而至，温暖因为考了满分，程筱云也就同意温霆每天都带她去滑冰馆。

        温霆听自家女儿说每天都要去，脸色有些异常，程筱云还当他是犯了懒，“你自己想去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开车过去，怎么现在女儿想去，你就不乐意了。”

        “没有没有，我没那个意思。”温霆矢口否认，他现在是有苦难言，想说又不敢说，只能任程筱云唠叨了几句，等着话题岔开。

        温霆态度转变的原因，就在这滑冰馆里。

        温暖坐在馆内地上，热身，正在检查身上的护具，检查完毕之后换上了冰鞋、戴上了手套。脚下踩着的冰鞋跟冬天公园里租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冰刀比温暖的小臂还要长一点。

        馆内已经有人在滑冰了，速度非常快。中间站着一个大人在拼命地喊：“弯腰！弯腰！稳住、稳住！”

        温暖站起来看着快得已经出了残影的人，眼里带着一点羡慕。

        刚才还在大喊的人从温暖进场就看见她了，但是没有回头跟她说话，直到场内的人划了大概□□圈之后，才回头叫她，“温暖，过来。”

        温暖一直在场边等，直到教练叫她才进场。乖乖跟教练打了招呼，跟以往所有时候的她都不太一样。

        “热身没有？”教练宋国栋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的。这副长相在谁看来都是个老好人的形象，但是放在宋国栋身上就成了例外。或许是应了那句环境造人，整天处在冷冰冰的滑冰馆，宋国栋整个人都变得非常严肃，脾气还不是很好。尤其是学员动作做不到位的时候，宋教练的表情简直像是要吃人似的。

        但是对温暖，他还是比较和蔼的。

        “热了。”温暖点头，然后就进去让宋国栋看着滑了几圈，主要是纠正动作。

        温暖滑的期间，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眼神有些不善。看到她停下来，宋教练轻声细语教她动作的时候，眼睛更是都眯起来了。

        或许是这道目光太露骨了，温暖也感受到了，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场边那个她意料之中的人——岳东升。

        岳东升算是温暖学速滑这个快乐的运动里，唯一的意外。她理解不了他的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想找他沟通却每次都被拒绝，要么换来一声“哼”，要么换来一个白眼，温暖也着实有些苦恼。

        之前回家路上，温暖把事情跟温霆说了，想让他帮忙分析一下。结果温霆一听自家女儿被针对了，方向盘都抖了一下。

        “怎么，他欺负你了？他动手了？”温霆说着有点激动，一手稳住方向盘，一手抓着温暖的手，左顾右盼的要找地方停车。

        “没有。”

        温暖拿开她爸的手，眼神当中带着一点鄙视。也不想想，她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温霆转念一想，也是，谁能欺负了他闺女，但是又不放心，叮嘱说：“闺女我告诉你，咱们虽然不欺负别人，但是也绝对不能让人欺负。万一在训练馆或者在学校有人敢欺负你，对你动手，你就使劲揍他，千万别害怕。你放心，不管你把人打成什么样，爸爸都能负责。完事儿回来再告诉爸爸，我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温霆跟女儿说着狠话，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温霆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好，在家中他排行第二。

        按理来说，三个孩子，在中间的那个是总是最不受宠的。但是温霆从小身子弱，小时候一年到头生病不断，让人省不下心。加上他嘴巴甜又会讨人欢心，所以温暖的爷爷奶奶最偏爱的就是他，虽说没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程度，但是在六七十年代大部分人还处在半温饱甚至是不足温饱阶段的中国，他过得相当富足。后来温暖的爷爷做生意成功，温霆成了小小的富二代，于是，脾气难免有些嚣张跋扈。只是后来遇到了程筱云，两人结了婚，脾气这才收敛了许多。

        温暖见她爸爸这么暴力，小脸皱成了一团，眼神颇为不认同，“爸爸，你别这么说。”

        温霆的收敛是相对的，有时候也会不小心暴露一下，比如现在。这时候温暖就会义正言辞地批评他，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好的，凡事要先讲道理才可以。

        女儿认真的样子让温霆一下子没了脾气，恢复了好爸爸的形象，赶紧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是爸爸错了，爸爸下次注意。”

        温暖见他爸爸态度还算诚恳，这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

        回去温霆忍不住跟程筱云说了这件事，程筱云倒是很淡定。

        “温暖只是说人家不想跟她说话而已，这算哪门子欺负？”

        “我这不是未雨绸缪，以小见大嘛。”

        “去你的未雨绸缪。”程筱云被温霆的说辞都逗笑了，他了解温霆向来喜欢把“小事化大”的脾气，尤其是遇到温暖的问题，“我告诉你，这事你不许管，不准去找教练听到没有？”

        “听到了。”

        温暖和岳东升的“矛盾”还没有解决，春节就要到了。

        前一天是腊月二十三，温暖全家出动，去街上买了糖瓜儿，温暖趁着年俗，吃了个痛快。到最后程筱云看着空了的袋子，被气得没了脾气。她不知道，温暖还藏了两包在韩阳阳家里。

        这天腊月二十四，到了扫房子的日子。

        温暖特地起了个大早，准备帮忙收拾屋子。穿上昨天新买的围裙、套袖，戴上了专门用报纸叠的帽子，可谓全副武装。

        打扫先从客厅开始，程筱云把戏服收进卧室，免得落灰。

        温霆打开电视，在他收藏的光盘里翻出一张，塞进vcd里，按下播放键。

        第一首就是《公元1997》，这首为香港回归创作的歌曲。

        前几个月大街小巷都在放，温暖都会唱几句了。

        以这首歌开头，温霆温暖父女两个一对视，手上就开始了动作。

        歌一首一首的唱着，程筱云收拾完卧室也加入到他们父女当中，正好一张盘放完。

        温霆换上一张都是舞曲的光盘，前奏一响，就对程筱云伸出了手。

        “干嘛？”程筱云看着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佯装生气。

        “请程女士跳个舞，不知可否赏光呐？”温霆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没等程筱云回答就过去牵起了她的手。

        温暖在一旁看着父母牵手走到了客厅中央，坐在沙发旁的小板凳上笑眯眯地欣赏起他们的舞步。

        一曲完毕，程筱云害羞的情绪又上来了，咳嗽了两声躲进了厨房。

        温霆则对温暖做了一个鬼脸，小声对她说：“妈妈害羞了。”惹得温暖捂着嘴偷笑。

        歌曲、舞蹈、大扫除，在温暖的童年里，这三个词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缺一不可。

        年三十儿这天，温暖一家贴好了春联福字就回她爷爷奶奶家了，准备跟老人一起吃年夜饭，守岁。

        临走前，温暖特地跟韩阳阳说明天等她回来，他们一起去庙会，韩阳阳答应了。

        温暖爷爷奶奶家也在京市，不过是在郊区的别墅区。老人家在市里有几套房，但是年纪大了，都不想在鸽子笼里住，到郊区既自由还清净。老两口本来如意算盘打得非常响，退休之后帮儿女看孩子就能看个十年八年，结果算盘一个都没响。大儿子出国在国外生的孩子不需要他们带，二儿子的孩子除了亲家公还有好几家人抢着带，小女儿的孩子有他们的爷爷奶奶带。

        于是英雄全无用武之地的他们，这些年趁着身子硬朗，四处旅行，去了不少地方，国内外都有。这还是因为过年，他们才回来。

        温暖见到久违的爷爷奶奶也想念得很，过去使劲儿跟他们撒娇，把老两口高兴得不行。领着温暖去了她的房间，里面堆了一堆给她买的礼物。

        年夜饭是程筱云和温暖的奶奶一起张罗的，温暖的爷爷不想让她们两个太操劳，只说去饭店定一桌酒席就好，被温暖奶奶狠狠批评了一顿，躲到温暖身后不敢说话了。

        温暖为了安慰她爷爷手上的心灵，大方地把自己拆出来的玩具分了一个给他。

        岁，还是没守成，温暖熬到十点半还是坚持不住了，好在九点的时候温霆带她去院里放了一次烟花。

        温暖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开，无比灿烂。即使不捂耳朵，此时的美景也能让她忘却杂音。

        第二天一早，温暖穿着新衣服，给爷爷奶奶拜完年，拿了红包，就急匆匆回家了。

        温暖连家都没回，上了四楼直接敲门，刚放下手，门就开了，是韩阳阳。

        韩阳阳穿着亮蓝色的毛衣，盯着柔顺的头发，看到温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化开了。温暖跑进去跟韩庐镜、于蔓之、李秀琴一一打了招呼，说了“新年好”，韩家人也笑着跟她问好。李秀琴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温暖说完谢谢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韩阳阳从房间拿了两盒摔炮，穿好衣服两个人就飞奔下了楼。

        大院里前一天晚上放烟花留下的碎屑还在，像红色的落叶一样满满铺了一地。温暖他们找了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不然会摔不响。两人比赛看谁摔得远、摔地响。

        噼里啪啦的响声不一会儿就把院里其他小孩儿招来了，二胖他们看到玩儿摔炮的人是温暖他们，羡慕的不得了。

        想想去年，去年温暖和韩冰还和他们一样被勒令禁止玩儿摔炮这种危险物品，没想到今年两个人就玩儿上了，还是一人一盒，一大盒！

        温暖哪里没有看见二胖、李糊糊羡慕的眼神，但是她可不敢给他们玩儿这个，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危险的。只是摔炮而已，又不是滑炮。

        “等明年，明年你们就能玩儿了。”

        温暖只好如此安慰他们，当然这安慰并没有奏效，因为二胖他们的表情瞬间又暗了几分，就跟斗败的公鸡似的。

        连温暖看得都不忍心了，最后玩儿了一小盒之后就离开了。

        说好的逛庙会，下午温暖、韩阳阳就在大人的带领下出发了。

        糖葫芦、糖耳朵、驴打滚儿都吃了个遍，温暖敞开了肚皮，每个都想要买，但每个都只尝一两口，剩下的都进了温霆嘴里。程筱云没跟来，温霆、温暖这对父女简直无法无天了。

        温暖才不担心，反正她爸爸和韩阳阳都不会告密。至于韩叔叔，温暖选择用一根草莓糖葫芦收买他，最终收买成功。

        玩儿到后半程，温暖和韩阳阳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面塑和糖人儿。温暖拿的是孙悟空和老虎，韩阳阳手里拿的是猴子和老虎。

        两个小孩儿玩儿了套圈，但是手气不佳，什么都没有套到。为了安慰两个小家伙，温霆拍带他们到了射击的摊位，准备大显身手。

        二十发子弹，温暖和韩阳阳一人怀里抱着一个比他们还要高的玩偶。

        一面灯笼墙前，站着一红一蓝两个孩子。两人一手拿着面塑、糖人儿，一手拿着风筝，两个巨大的玩偶放在他们两边。

        照片定格的瞬间，两人笑容灿烂。

        年过完了，韩庐镜也要走了，目的地自然是香港。

        韩庐镜去香港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连韩冰都是最后一刻才知道。

        家里的主心骨走了，只留下一家妻儿老小，一时间韩家上下的心情都有些低落。

        韩冰最近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温暖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搞得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温暖当时并不知道这句话，但是用在此时的情景再合适不过。

        重新去滑冰馆训练，即便是过年这么热闹高兴的节日，好像也没让岳东升的心情好一点。

        岳东升对她的态度没有丝毫好转，看见温暖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要是平时，温暖也不会在意。但是因为韩冰的事，温暖心里也憋着一团郁闷，岳东升自然成了她的靶子。

        宋教练指导完她的动作，果不其然听到了岳东升的一声冷哼。

        温暖深吸了一口气，等宋教授走远了，猛地站起来走到岳东升身边。

        “喂。”

        “干、干什么。”

        这副气势冲冲来干架的架势把岳东升吓到了，连说话都结巴了。这似乎是最近温暖第一次跟他说话，自从他之前给过她几次冷眼之后，她早就不主动跟他搭话了。

        “你讨厌我吗？”

        “没有。”

        岳东升说这话的时候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说没有才怪。温暖最看不惯这种口不对心的人，她之前接触的人向来直来直往，有话说话，头一次见岳东升这样的人，越看越生气，说话也忍不住夹枪带棒。

        “那你以后见到我最好不要总是对我瞪眼睛。”

        “我、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着啊。”相对于岳东升的恼羞成怒，温暖则淡定多了。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的话，那你以后就在背后偷偷讨厌我，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来。”

        “凭什么？”

        “凭我会忍不住揍你。”

        “你打得过我？”

        岳东升看了一眼温暖，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距，眼神带着小小的鄙视。论打架，怎么都是他赢吧，也不知道温暖是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这倒是让他想起了奶奶家里那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狗吃饭都能啪叽一下翻到碗里，可见了隔壁家比它大那么多的大黄却一点都不怕，尤其是他奶奶跟在它身后的时候，一声一声叫得比大黄还凶。

        “我打不过你，我还有韩阳阳呢。”温暖反将一军。对眼前这个比她大三岁，身高高一截的男生毫不惧怕。

        岳东升鄙夷中略带得意的小眼神立马换成了震惊，似乎在说温暖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

        温暖被他这副表情逗笑了，接着说：“除了韩阳阳，我还有一堆哥哥弟弟，就算他们不在我还有我爸爸、我大舅小舅呢。”

        好吧，小奶狗变成了大狼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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