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病

过完年，正月初五，温暖一家回外婆家拜年。

        出发路上，温暖才恍然发觉，她好像有大半年没见过小舅一家了。

        应该是自从小舅妈生病之后，她就没去过他们家了。

        听程筱云说，小舅妈得的是乳腺癌。万幸是良性的，做完手术后只需要定期检查，按时吃药就行。

        程筱川在得知妻子病情的当天就给程筱云打了电话，表示想让妻子转到京市的医院手术，毕竟京市有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医疗资源是普通地方不能比的，到时候还希望程筱云能帮忙照顾一下。

        弟妹患了癌症，虽然是良性的，但是也不就此能掉以轻心。家里孩子还小，需要人照顾，老人抽不出身。程筱云挂下电话当天就开始准备汪敏住院要用的东西，等人一住到京市的医院，程筱云就赶过去帮忙照顾了。

        程筱川在威市有工作要忙，公司只给他批了五天假，陪汪敏做完手术就回去了。那段时间程筱云说得上夜以继日，有时候几天都不着家。温家父女一下子提前过上了程筱云出差的日子。每天不是下馆子，就是吃快餐。

        程筱云偶尔回来休息，温霆也不想让她太辛苦还要做饭，每次都从饭馆把菜打包回来。就这样，一家人吃了近一个月的“垃圾食品”。

        温暖倒是听说小舅妈病了，但是当时并没有去医院探望，大人们说是年纪小，不适合去那种重症病人多的地方。后来出院之后，又告诉她说小舅妈需要静养，因此探病的计划往后拖了又拖，一晃半年过去了。

        “我知道，不提小舅妈生病的事嘛。”温暖后座喝着ad钙奶，边喝边说，手上还抱着剩下的四个。这是专门买来给小蜜密的，结果被温暖先拆了一板。程筱云说她没规矩，倒是温霆见女儿想喝，就又买了一箱，及时制止了母女两人的斗嘴。

        汪敏术后恢复得很顺利，很快就出院回家了。但是三十来岁就得了癌症，即便是良性的能治好，给她的打击也不小。尤其是小女儿还不到三岁，万一她……

        悲观的想法一直萦绕在她头脑中挥之不去，“病”字成了她的某种禁忌，所以全家上下当着她的面都尽量回避这个话题，从不谈她生病的事。

        这事温霆是知道的，温暖还不知道，这才有了车上的对话。

        汪敏相比之前确实变了一点，具体哪里变了，温暖却说不出来。明明跟以前一样的笑、一样的言谈，一样对她好，就是……最终，温暖把它总结成了“感觉”一个词，没错，就是感觉不太一样了。

        半年多不见，小蜜密长大了不少，穿着红色的小坎肩在爸爸怀里，看着还挺害羞。她跟程筱云倒还算熟悉，乖乖叫了人。直到快吃饭的时候，才叫了温暖一声“姐姐”，奶声奶气的。

        温暖对这个妹妹的感情有点复杂，不是因为别的，单纯因为“不熟”而已。她想了想，从小蜜密出生到现在，她也没跟她见过几面。而且，说实话，她没什么跟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接触的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吃完饭，谢绝了大人们让她“跟妹妹玩玩儿”的提议，温暖一溜烟儿跟着程子远、程子飞跑出去放炮了。

        留下一脸无奈的程筱云，还有哄笑一团的大人们。

        ……

        注意到朱颜情绪低沉，温暖第一反应是她被人欺负了。

        但是朱颜什么都没说，确切地说是不肯说。几次追问过后，朱颜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温暖这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做了五年的朋友，朱颜已经从刚开始自卑、害怕和人交往，变得开朗了很多。在她和韩阳阳的不懈努力下，朱颜也交到了一些朋友。可现在，大有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架势。

        温暖仔细回忆了一番，尽管在她的保驾护航下，几乎没人再敢拿朱颜的外貌开玩笑，但有时候也免不了几个不长眼睛的。温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有前科的张婷婷，那个曾经多次带着小姐妹合伙欺负朱颜被她抓住的人。

        张婷婷被气势汹汹的温暖堵在去厕所的路上，吓了一跳，得知她的来意之后，白眼飞出了天际。

        “拜托，这都多少年了，我也就一二年级的时候说过她两句，你怎么到现在还记得？”

        “你真没对她做什么？”

        “真没有！”张婷婷再三保证，就差指天发誓了。

        “你们班里其他人也没有？”温暖不依不饶地追问。

        “没有，没有，没有！”张婷婷被问烦了，连说了三个没有，“你那么想知道怎么不去问她？问我干什么？”

        温暖一脸看白痴似的看着她，像是在说：我要是能从她嘴里问出来，还找你干什么？

        张婷婷自己说完也觉得这话不对，讪讪地说：“反正，我们班可没人欺负她，你爱信不信。”

        温暖在学校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让朱颜反常的原因，那问题就可能出在校外了。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温暖开始发动周围人，当然这个周围人指的自然是韩阳阳，当然还有极度热心的徐瑞。

        韩阳阳应该是朱颜整个学校里除了她之外最熟悉的人，两个人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你在补习班就没听她跟你说过什么吗？”温暖咬着刚买的香草冰淇淋，问走在她旁边的韩冰。

        正在喝水的韩阳阳被呛了一下，听到补习班三个字就神经敏感。

        温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激动的。

        “没有吧。”

        “你再仔细想想？”

        韩冰真就仔细想了想，但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朱颜特别异常的地方。

        他虽然和朱颜在同一个补习机构上课，但是并不在一个班，因此他们两个也只是在可见或是上下学的时候偶尔遇见，说上几句话。

        温暖已经在想别的办法了，而韩冰却还趁机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想到了一年多前自己刚上补习班的时候。

        没有想过偷偷摸摸，更没有想过隐瞒，但还没酝酿好怎么开口，就被温暖撞破了。

        他事后跟她道歉和解释，好在温暖并没有为此生气。

        “不就是上个补习班吗，这算什么事儿。你就算告诉我，我也不可能跟你一块儿去啊。”

        “你要是去滑雪没告诉我，我或许会生气。补习班？我可没兴趣。”

        温暖想不明白韩冰一脸负罪的表情从何而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经常耳提面命，教导韩冰一定要懂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经常教育他要尊师重道，不得有一点欺瞒。

        这些可以算作是玩笑的话，早就被她抛在脑后，只有在她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却一直被韩冰记在心里。

        他其实也知道，只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习惯对她毫无保留。

        温暖为朱颜的事可谓绞尽了脑汁。

        难道，是她家里出事了？

        她还记得，之前夏令营的时候，明明她妈妈都答应了，结果事到临头出尔反尔。会不会，这次朱颜的反常，还跟她妈妈有关？

        跟踪这种事，应该只有温暖能想出来。

        可惜，一连跟了几天，期间还差点儿被发现，结果除了收获程筱云的斥责之外，一无所获。周末的计划只能暂缓，但是韩冰却能继续，毕竟朱颜跟他在上一个补习班。

        ……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温暖没等来韩冰的交差，却等来了韩冰的受伤。

        韩冰脸上又青又紫的瘀伤深深刺痛着温暖的眼，一连几天，她整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别说同学，就连老师上课也不敢叫她回答问题了。

        “温暖。”楼道里，韩冰遇到了回班的温暖，讨好般跟人打着招呼。

        不料，温暖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生人勿进，这个“生人”也包括受害人韩阳阳。

        徐瑞脸上一副怕怕的表情，看见温暖过来直接绕到了韩冰另一边，生怕被波及。

        等伸着脖子确认人走远了，才敢小声跟韩冰说：“她怎么不理你了，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韩冰搔了搔头，觉得这次事情真的严重了。他想到了温暖会有所反应，但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么大反应。几次追问无果后，温暖直接撂下了一句“有本事你就别说”，然后就彻底不理他了。

        “不是吧，你们也能吵架？”徐瑞满脸惊恐，就平时温暖说一，韩冰绝对不会说二的样子，他们怎么可能吵起来？

        “你没道歉？”这是徐瑞的第二反应，就算是吵架了，韩冰怎么可能不道歉。

        “道是道了，但是没什么用。”韩冰一脸为难。

        看出来了。

        “要不你试试跪下来求她？”徐瑞本来是开玩笑，但看到韩冰竟然一脸认真考虑的样子，赶紧把人拉回现实，“喂，你可别当真啊！”

        温暖的确是要气疯了，她怎么都不明白，韩冰为什么死活都不肯告诉她受伤的原因。

        甚至用了“磕到了门框”这种低级理由搪塞她，她不瞎也不傻，更不是没见过人被打之后的样子，她怎么会分不清。

        最让她接受不了的其实是，韩阳阳竟然敢骗她！

        温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

        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种种，韩冰受伤，应该是在周末。

        于是她找到了朱颜，问她在补习班上课的时候，韩冰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见到温暖一向主动打招呼朱颜，对她的问题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没有”两个字，任谁看都有问题。

        “朱颜，我们是朋友对吧。”

        还处在慌乱中的人立马抬起头，然后重重点头，“当然了。”

        “朋友就是知无不言，两肋插刀对吧。”温暖循循善诱，试图瓦解朱颜的心理防线。

        朱颜迟疑地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温暖是什么意思，可是……

        她回忆想起周末，韩冰跟她说过的话：“别把这件事告诉温暖。”

        她答应了。

        “这样吧，我们一换一。”温暖见她犹豫，抛出了一个条件，“要么，你告诉这些天，你为什么心情不好，要么告诉我韩冰究竟怎么了。”

        朱颜扣着自己的手指，半天也没说话。

        因为，温暖说的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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