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山上之人

不知怎的，蔡武听到这句话，身子竟兀自颤了颤。

        “你怎么会在这？”游鸿钧愣道。

        他看着这个少年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熟悉。

        是和那时一样的眼神。

        蔡武沉默了一会，望了一眼游鸿钧，道：“我考了几年，都没能考进，就来了这里。”

        他没有提及还是花钱买进来的，并不是为了牧蟾，仅仅是为了不想让游鸿钧知道。

        游鸿钧闻言，愣了一愣，道：“是这样吗？”

        “是啊，是啊！”牧蟾在一旁连连点头，“掌门真人，我们这都是正规渠道招进来的”

        游鸿钧道：“我可说过你们是收了银子的？牧主管，你这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牧蟾闻言一滞，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游鸿钧看着蔡武，半晌，忽的伸出手捏向蔡武肩头，后者却如同不曾看见一般，一动不动，任游鸿钧手指锁住肩骨。游鸿钧拿捏良久，随即撤回了手，对蔡武道：“是谁给你考试的？”

        蔡武沉默一会，道：“刘永泰。”

        “刘永泰？”游鸿钧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是很熟悉。

        “我方才观你面相，但觉六根清明异。拿捏一二，以你这根骨，更是难得之才。”游鸿钧看着蔡武，道，“如果以你的资质都进不了太乙，那现在太乙里面的人只怕也都只能将其赶出观门了。”

        “看来不止是贪人钱财，太乙观的基层也是污浊不堪，若是太乙观人人如此，假以时日，不早成了个千疮百孔？”他转过头，看向牧蟾，“牧主管，这刘永泰，只怕你并不陌生吧？”

        说到最后，语气愈发显得冰冷。

        “我”牧蟾在一旁，面色早已涨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从牧蟾的额头滚落，“掌门真人，我不认识什么刘永泰啊！”

        游鸿钧闭上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

        “看来老头对上面的事情忙得太多，对下面的事倒是关心的少了。”游鸿钧转头望向蔡武，“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严查的，看来这太乙观天下第一的椅子坐得也有些久了，该活动活动筋骨了。”沉吟片刻，他望向蔡武：“像你这样的杂役还有多少？”

        “二三十余人。”

        “看来牧主管你暂时是走不掉了。”游鸿钧伸出二指，蔡武只觉眼前一花，就发现杜蟾浑身僵硬，姿势极为古怪。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术’？”蔡武心中暗忖道，看着一动不动的牧蟾，从未见过如此神奇景象的他一时间不由有些发愣。

        “不过是寻常的点穴功夫罢了，不久你也能学到。”游鸿钧瞥见蔡武的样子，不禁莞尔。

        “我也能”蔡武一愣。

        “对，你也能。”游鸿钧笑了笑，“太乙观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作为掌门不能不严肃处理，对于你们这些因此受到不公的杂役弟子，也会给你们应有的补偿。至于你，先跟我回‘乘霄殿’吧，如果愿意的话，之后再安排你去‘小灵峰’。”这“小灵峰”乃是太乙观上众峰之一，其中弟子皆是入观第一年之人，游鸿钧这言下之意，是要收蔡武为正式弟子了。

        “谢谢谢。”蔡武呆愣片刻，眼中露出一丝难掩喜色，可脸上却也只是嘴角轻轻上撇罢了。

        游鸿钧不由又多看他几眼，像他这般年岁少年人竟有如此定力，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却殊不知，此时的蔡武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了。

        对现实长久的麻木终有一天被汹涌而温柔的暖流所冲破时，久被冰霜爬满的心终于掉下一簌簌碎片。

        游鸿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望向牧蟾，道：“三个时辰后你方可开口说话，届时你会被带进观内，听候发落。”

        “与我来吧。”游鸿钧看向一旁的蔡武道。

        说罢，他也不理会越来越多从外庄平房里走出来议论纷纷的众人，径自向前走了去，蔡武心知以游鸿钧的脚力，离开这里不过是几息间的事，他走得如此缓慢大概也是为了照顾自己，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微微一暖。而这件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又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只是身处梦境。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游鸿钧还在为着他一开始所显露的那个目光而感到诧异。

        那个像是隐藏着狮子一样冷漠的目光。

        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远处太乙观的大门依稀可见，门前挂着四盏灯笼，二红二黄，宛如一只怪兽的四只眼睛，那由“黑铁木”所铸的大门还散发着木头幽幽的清香。

        “不知你可清楚太乙观内的布置？”游鸿钧打破了一路以来的沉默，当真是他不作声，这少年人也不作声。

        “不大清楚。”蔡武回答，顿了顿，似乎感觉有些不妥，又加了句，“‘四大峰’、‘四小峰’略有耳闻，其他的，就不大了解了。”

        游鸿钧闻言，语气温和道：“太乙观所占之地共有山峰十一座，其中，弟子日常主居九座山峰，分别被称为‘四大峰’、‘四小峰’和‘小灵峰’。‘四大峰’即‘乾阳峰’、‘坤阴峰’、‘震重锋’、‘巽顺峰’四峰，‘四小峰’即‘坎渊峰’‘离明峰’、‘艮道峰’、‘兑全峰’四峰，八峰本无先后高低之分，均是按修行深度和所属之相分配，而第九峰‘小灵峰’则是太乙观新收弟子第一年所在之处，奠定修行基础，并在一年后决定要去的山峰。”

        顿了顿，游鸿钧又问道：“蔡武，我且问你几句话吧。”蔡武应了一声，游鸿钧见状，道：“你为什么想来这里？”他说着，将头转向跟在身后的蔡武。

        察觉到游鸿钧的目光，蔡武沉默着，拳头渐渐捏紧。

        “我想要变强。”

        “变强？”

        “嗯。”

        “为什么想要变强？”

        蔡武沉默一阵，开口道：“只要变强”

        他抬起头。

        “只要变强，就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游鸿钧没再说话，他只是走了一阵，蔡武也只是跟着他走了一阵，忽然，游鸿钧开口道：“距离测评考试还只剩下七个月，你基础尚未薄弱，所以这几个月，便由我亲自教导你吧。”

        蔡武不知其实游鸿钧已动了收徒之心，其二十岁便在同辈之中已无敌手，被江湖称为‘分光剑’，言下之意是其剑速度之快，足以分隔开光来，因此自小天资便卓之众人的他向来有一种爱才之心。

        这蔡武根骨奇佳，以及那让他都感到惊艳的清明六根和不受外界影响而加相悲喜的沉稳让他不禁对这孩子有了栽培之心。

        “以及为了能让你保护重要的人。”他说完，却半天听不到蔡武的回应，不禁回头望去，却见蔡武低着头，静静站在几步之外，看不清其脸上的表情。

        “怎么不走了？”游鸿钧问道。

        蔡武沉默半晌，忽地跪下身来，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一个结束时，他的额头紧贴在地面上久久不曾抽离，青石砖冰凉的气息游走在他的皮肤之间，末了，他抬起头，用手揉了揉眼睛。

        一个沉默的身影在几步之外，将至未至的幽蓝夜色在他背后开始静静燃烧。

        以及远处，那枚深深刻在牌匾上的两个大字。

        太乙。

        也许从今天开始，他未来的生命就将和这两个字紧紧捆在一起。

        自己生长了十几年的天空，也许从今天开始，就将被点亮了吗？

        被这两个字。

        蔡武捏紧了拳头，而这一次，却是出于不同的原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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