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走出酒馆,  晏云清本来想朝着旅店方向走，他已经把莉莉安放在旅店里太久了,  以莉莉安那个进食速度来看,  她现在恐怕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因为留给她的食物早就吃光了。

        但晏云清还是不知不觉得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一条更加僻静,  没有多少人经过的路。

        这个世界的道路两侧可没有国家给安装的路灯,  人们若是要在晚上出门，只能自己提着一盏灯,  或是借着月光、临街的酒馆透出的昏暗灯光来辨别地上是否有绊脚的石子。

        晏云清的夜视能力很好,  即使走在几乎没人的小道上,  而头顶的月亮埋藏进云朵之中,  他也能走得稳稳当当的。

        一阵和煦的风拂过,  巴托维塔的都城属于中部地带,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总之这里没有很明显的春夏秋冬，即使现在已经进入了十月份,  气候依旧宜人。

        晏云清随意走着,  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要是此刻有个路人见到他，恐怕会被他吓一跳。

        大晚上的，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在路上飘,  怎么看怎么吓人。

        不过晏云清觉得现在这个时间点,  应该不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他才刚刚这样想,  就有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顺带吓了晏云清一跳。

        “在这里散步会摔倒的哦？”

        晏云清心跳漏了一拍,  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扎着单马尾，个头不高，身上穿着适合跑动的粗布衣裳，脸蛋圆乎乎的，还带着为褪去的婴儿肥。

        是早上才见过的十一公主，爱丽丝。

        她此刻盘腿坐在一个高高的石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晏云清的方向，好奇地歪了歪头，“你不是正在和那位索耶将军一起喝酒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

        晏云清一惊，“你一直在盯着我？”

        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不对，应该说他和这个爱丽丝素未谋面，为什么爱丽丝会对他如此关注？

        “嗯？也没有啦。”爱丽丝见晏云清有想和她说话的意思，从石柱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掌上沾染的灰尘，“早上在城门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吧？”

        “我记忆力很好的。”爱丽丝说，“而且你的打扮也很特别，我一眼就记住你了。”

        “刚好你和那个索耶将军去的小酒馆是我朋友家里开的，本来今天晚上我也要去那里帮忙来着。”

        爱丽丝幽幽叹气：“结果一回来就被我父王喊过去啰嗦了半天，好不容易逃出来就已经这么晚了，去小酒馆看了一眼，那边似乎已经不太需要我的帮忙了。”

        “不过刚好看见了你和那位索耶将军坐在一块。”爱丽丝绕着晏云清走了一圈，像一只好奇的狸花猫，试探地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你们似乎很亲近的样子，是朋友吗？”

        晏云清：“……不算，我们刚刚认识。”

        爱丽丝惊讶：“只是刚刚认识吗？我怎么觉得那个索耶将军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晏云清奇怪：“怎么说？”

        “唔……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爱丽丝沉吟，锤了锤自己的脖子，“哎呀你太高了，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晏云清：……他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太高了！

        这小孩说话真好听，那就跟她走一遭，听听这小孩打算说什么。

        “好。”晏云清颔首，“你带路。”

        “嗯嗯，当然，跟我来！”爱丽丝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她的步伐很轻盈，能看出有练习过体术，不像是个普通的魔法师。

        因为普通魔法师从来不练习体术，他们只会拿着个魔法杖挥来挥去，口中叨咕着拗口的咒语，并且嫌弃一切会让他们失礼流汗的运动。

        爱丽丝更像是一只轻盈的小猫咪了。

        晏云清跟随在爱丽丝的身后，七拐八拐，甚至还翻了一座废弃的墙，才走到了爱丽丝所说的地方——一间破败的平房门前。

        “这里是？”晏云清打量着这座破败的平房，看着年代久远，不过最近有修缮过的痕迹，最明显的就是那厚重的木门被清理了灰尘，漏风的窗户被填补上了新的草皮子。

        “这里是我曾经的家。”爱丽丝从一个花盆底下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木门，用力一推，木门敞开，露出了后面的一片漆黑。

        “进来吧，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家了，大家这些年有了点闲钱，搬去更繁华的地段了，这里只有我和威廉偶尔会来一下。”

        爱丽丝熟练地将门给固定住，同时摸出了一盒柴火，点燃了放在门边的烛台，拎着烛台又去把房间里其他的烛台全部点燃。

        晏云清早在她点燃这些烛台的时候，就已经看清了房间内的布置，与外面破败的景象不同，房子里面布置得竟然有几分温馨，桌子底下竟然还垫着一个手工编织成的粗毛线地毯，所有的家具都是温暖的颜色，墙壁上还挂着一个涂鸦画。

        “不过自从我和威廉一起去了希格瑞特学院后，这里就更没人来了，好久没有修缮过了，今天我和威廉忙活了一下午，才勉强收拾出来了，你不会介意的吧？”

        “……还好。”晏云清很诚实地说，“外面是破了点，但是里面看起来不像是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爱丽丝很高兴：“因为我的小伙伴们偶尔会过来替我们打扫一下，他们都是很热情的人，应该是希望我和威廉突然回来的话，还能有个地方住。”

        “你看，正好今天我们就回来了，要不是平时有他们打扫，恐怕我和威廉忙活一整天都没有办法把这里收拾出来。”

        爱丽丝见晏云清不着痕迹地在房间内扫视，她了然：“你在想威廉吧？他没有回来啦，现在估计还在王宫中，我们那讨人厌的父王又抓着他叙旧了。”

        说着爱丽丝长叹一口气，看着有几分忧愁：“威廉这家伙最重感情了，虽然父王干了很多讨人厌的事情，每次他一放低姿态，威廉又会被骗回去。”

        晏云清评价：“很多缺爱的小孩在长辈透露一点善意就会忍不住凑过去，即使他明知道那只是虚假的亲情。”

        “哇哦！”爱丽丝瞪圆了眼睛，对晏云清竖起大拇指，“你很厉害嘛！连威廉都没见过，居然能说得这么准确！”

        爱丽丝叽叽喳喳的，这会的她又不像是小猫咪了，而是一只欢快的小麻雀，活泼又好奇。

        “好啦，不说我的事情了，我们来聊聊你和那个索耶将军吧！”

        爱丽丝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悬空的双脚晃了晃，小脑袋左摇右晃，“你们真的是刚刚认识吗？我发现他看你的眼神……”

        爱丽丝比划了一下，“很奇怪哦！”

        她捏着下巴，沉吟片刻，一只手竖起四根手指，另一只手竖起三根手指：“有四分眷恋，三分怀念，还有两分恍然以及一分不顾一切！”

        晏云清：……听听你在说什么？还整上扇形图了是吧？

        晏云清有点被逗乐了，“我们确实刚认识，他一直在喝酒，你应该是看错了吧？如果非要说他看我的眼神有哪里不对……”

        “那大概是把我当成金主了吧。”

        “诶？”爱丽丝一呆，“金主？”

        晏云清笑了一声，“他好像还挺穷的，邀请我喝酒结果是去旅店下面的吧台喝免费酒，我就说我请客带他去喝酒了。”

        爱丽丝若有所思：“好像确实有这回事，索耶家族一直镇守在巴诺特之城，那边的确不怎么富裕，又常年都在战备中，应该没机会经营家族财产。”

        “之前好像还听说前线发来了战报，要我父王多送几批物资过去。”爱丽丝说，“虽然索耶家族也是个贵族，不过这几年亏空很厉害，大部分流传下来的东西都卖了换物资去了。”

        说到这些的时候，爱丽丝的神色十分冷淡，一点也不像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她看着比成年人还要老辣。

        “你连这些都知道？”晏云清好奇。

        爱丽丝眨了眨眼，重新恢复了天真可爱的模样，“这些又不是秘密，仔细打听一下都能知道呀，而且我还挺关注边境战况的。”

        “虽然我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轮不到我操心这个，但我也是希格瑞特学院的学生啊，学院每个学期都会组织一批学生奔赴幽冥之地的战场。”

        “——这是历练，也是守护。”爱丽丝模仿着沉重的口吻，“这是我们院长说的。怎么样？很有气势吧？”

        “嗯，很有气势。”晏云清点头，认可了爱丽丝的说法。

        他对这样可爱的小女孩一向都有很高的容忍度，大概是因为他曾经的叔叔家也有一个这般年纪的妹妹。

        “怎么感觉你的话这么少？”爱丽丝嘟囔，“好像一直都是我在说。”

        晏云清笑了一下，“大概因为我很善于倾听？而且你说话很好听。”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爱丽丝高兴：“天呐，你居然夸我的声音好听！威廉那家伙只会嫌弃我吵！”

        晏云清听着爱丽丝嘀嘀咕咕着，也感到了一丝困惑，为什么他听爱丽丝絮絮叨叨就觉得可爱，听亚德里恩絮絮叨叨只觉得吵闹？

        大概因为爱丽丝比亚德里恩可爱多了。

        他看着这间房子里的布置，视线扫过了一副画，上面是很稚嫩的笔触，和幼儿园的小孩子画作差不多，却被人珍惜地框住了，还挂在了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画上只能勉强看出，是一个成年女性，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这画的是你和威廉的母亲吗？”晏云清突然发问。

        爱丽丝也不介意晏云清打断了她原本正在说的话，朝着晏云清指着的方向看去，“这个呀，不是哦，这个是威廉的妈妈。”

        “我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刚好威廉的妈妈在我出生前不久生下了威廉，看我没有了妈妈很可怜，就把我一起抱过去养了。”

        “那个时候芬妮妈妈也不容易，我们的那个父王……哎，其实根本不管我们的，我和威廉刚刚出生，就被王后给赶出来了，芬妮妈妈之前只是王宫里的一个宫女，也没有什么钱，只能带着我和威廉，用以前攒下来的钱租了这个破房子。”

        她谈起过去的事情，脸上带着温暖的怀念，没有半点不甘与恨意，“虽然那个时候确实有点穷，不过这里的大家都很友善，经常帮助我们一家，所以我们还是很幸运的。”

        “不过等我和威廉长到七岁的时候，芬妮妈妈生病去世了。”

        爱丽丝撑着脸，“那大概是我和威廉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了，还好没过多久我和威廉都被检测出了天赋，去了希格瑞特学院，那个父王也认回了我们。”

        晏云清听着，有些奇怪：“你就这样全部都告诉给我了吗？不担心我是坏人？”

        爱丽丝盯着晏云清看了一会，在晏云清感觉到些许不自然的时候，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哦，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好人。”

        她摇晃着双脚，心情很好地哼着歌。

        “我也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子啦，如果没有辨别坏人的能力，威廉早就被卖了几百次了，还不是因为我一直看着他。”

        晏云清摇头，“所有小孩子都喜欢自称不是小孩子，而且你最好不要以貌取人，坏人怎么可能在脸上写着自己是个坏人，他们惯会伪装成好人的模样。”

        爱丽丝：“嗯……可是大叔你长得也不像是个好人吧？”

        晏云清：……

        致命一击。

        确实啊，他现在还顶着爱德华的壳子，那个阴森森的魔法师，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人，说不定还能吓哭一两个小孩子。

        爱丽丝见晏云清被噎住，笑得更加开怀，乐不可支。

        “……长得不像个好人的就更不能相信了啊。”晏云清无奈，“你都觉得我不像个好人了，还把我带回家？”

        爱丽丝：“没有哦，我只是说大叔你长得不像是个好人，但我认为你是个好人。”

        这一口一个大叔的，晏云清觉得自己都老了很多，但他今年也才刚刚成年啊？

        只能说爱德华的这个人设外表看起来实在是太显老了。

        “哦对了！”爱丽丝看了看周围，突然跳下椅子，“忘记来客人是需要招待的了，大叔你等等哦，我去烧点水。”

        晏云清：“不用麻烦……”

        然而爱丽丝已经提着水壶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装水了，晏云清无奈，只能闭上了嘴，盯着眼前缺了个角的木桌子发呆。

        威廉的母亲是个宫女，身份应该很普通，而可妮莉娅也只对爱丽丝表现出过异常的关心，显然可妮莉娅与他们的交集不可能是在爱丽丝出生之后。

        爱丽丝的生母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并且以爱丽丝这倒豆子一样叙述自己过去经历的情况下，半点没提到她的生母，不是对生母了解不多，就是生母的身份比较特殊。

        一个孩子会对自己亲生母亲不了解吗？晏云清觉得不会。

        那么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可妮莉娅和爱丽丝的生母肯定是认识的。

        难道爱丽丝的生母就是可妮莉娅的姐姐……这也不对啊？按照爱丽丝所说的那样，她生母早就在十二年前去世了，可妮莉娅现在才来寻找她的姐姐？

        而且爱丽丝也明显不是个混血人鱼……

        晏云清有点头痛，他本来不想探寻可妮莉娅的秘密的，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半路上撞见爱丽丝，又从爱丽丝这里听了一耳朵八卦。

        这脑子接收到了信息就自动分析了啊！也不能怪他……

        晏云清幽幽地叹气，视线不经意地扫到了小地图，发现小地图上竟然多出了一个小蓝点。

        晏云清：？

        晏云清点开小地图，就发现这小蓝点属于可妮莉娅。

        晏云清：？？？

        晏云清先是错愕，想明白后一言难尽：可妮莉娅也来找爱丽丝？那他是不是打扰到可妮莉娅了？

        不对，他这个身份还没有在可妮莉娅那边透过底……可妮莉娅不会真的以为他是什么坏人吧？

        晏云清缓缓流下一滴冷汗，不会还没干成坏事，他的共犯小姐就把他当成坏人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吧？

        希望可妮莉娅能理智一点，至少不要二话不说就对他动手，他现在还没有把握和一个六十级的人鱼正面对上不伤害到对方还能赢。

        爱丽丝蹦蹦跳跳地拎着水壶回来，一眼就发现了晏云清的坐立难安，她拿了一个水杯放在晏云清的面前，拎着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你着急回去吗？”

        水杯里的热气缓缓升腾，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晏云清能察觉到水中残留的魔法元素。

        “你是火系魔法师？”

        “是哦，怎么样？”爱丽丝说，“我火元素亲和力最高，所以主修了火系。”

        晏云清确认了，爱丽丝肯定不是个混血人鱼，人鱼是海妖，再怎么变异也不可能更加亲和火元素的。

        晏云清喝了一口水，淡定开口，“我得走了。”

        爱丽丝有些遗憾：“我还以为你可以在这多陪我聊会天的。”

        “再聊下去可能有人就得着急了。”晏云清暗戳戳地阴阳了一句，“我还是早点走吧。”

        爱丽丝：“有人？你说的是谁？”

        她歪了歪头，看上去十分困惑，晏云清确认她并不知道可妮莉娅的存在，看来可妮莉娅还没来得及找到她，自己就先遇见了她。

        “没什么。”

        晏云清摇摇头，可妮莉娅的事情就等她自己来找爱丽丝把，他礼貌性地将水杯里的水喝干净，放下了水杯起身准备离开。

        爱丽丝送他出门，在晏云清临走之前，她忍不住对着晏云清提醒了一句：“不要太相信那个索耶将军了。”

        晏云清疑惑，怎么人人都叮嘱他不要太相信别人，他看起来像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白兔吗？连小孩子都这么对他说。

        明明他才是魔王！

        “为什么这么说？”

        爱丽丝顿了顿，十分真诚地建议：“他看起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大叔……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相信我，我一直看人很准的。”

        晏云清随意地点点头：“知道了。”

        他本来也没打算和那个索耶将军走多近，不过爱丽丝会认为索耶将军不是个好人，不会是被他身上的那股血腥气给影响了吧？

        晏云清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警惕，生怕一转头可妮莉娅就蹦出来给他一个跳脸杀。

        好在可妮莉娅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安全地回到了旅店之中。

        迎接他的是莉莉安饿到能吃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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