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维多利亚

有个新手闹了半天不愿意进火车，傀鹤看了眼也没说什么，跟在李雉后面踏上了厚厚的地毯。

        蒸汽火车里出奇得宽敞，布局奢华，灯光明亮，先要路过一个摆满蛋糕和糕点的餐厅，再往里走才是卧室。

        傀鹤拿了钥匙，数了数：“刚好有五间房，你们想怎么分？”

        沈昼勾住他的肩：“我和小——”

        顾喃瞟了眼李雉，伸手拉了下沈昼帽子：“咱俩一间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沈昼转过头很警惕，“先说好，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的啊。”

        顾喃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傻子扯淡，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沈昼边跟着她走边瞎嚷嚷：“干嘛呀？你先跟我说清楚。”

        “你记不记得，小鹤说，”顾喃压低声音，循循善诱，“上次他在轮回里，遇到过一个人，长得很像lou？”

        沈昼不明所以：“是啊，新开始新未来，我觉得这挺好。”

        顾喃试图用眼神暗示他，见他还是没反应，忍不住骂：“呆子。”

        沈昼哦了一声，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紧接着开始噢噢噢和个鹅似的：“你是说……？”

        顾喃没好气：“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沈昼转身就要回去：“不行，我不能把傻儿子留给他。”

        顾喃凉凉道：“提醒你一下，那个他可是李雉。”

        沈昼脚步一顿：“我忽然觉得，把他留那也不错。”

        见他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一块去了，傀鹤有点不解，在他旁边的纪一川刚想嘲笑下他没人要，忽然听他哥散漫地开了口：“傀鹤和我一起。”

        纪一川呆了下，下意识啊了一声。

        李雉抬起眼皮扫了眼他，纪一川立马改口：“哦对对对，我和他们商量好了，要和他们住哈哈哈——那我先走、先走了，哥。”

        原来他才是没人要的那个。纪一川有点伤心。

        但说不定他哥是准备亲手教训那只傻鸟呢？他又开心了起来。

        全程傀鹤都没发表意见，低着眼看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跟个罚站的小朋友似的。

        最后决定李雉和他一间，纪一川很讨人嫌地插入了沈昼和顾喃之间，剩下的人也差不多分好了房间。

        等他们所有人都进了车厢后，蒸汽火车发出呜呜的响，哐当哐当地驶离了车站，沿着铁轨一路进入了华丽绚烂的游乐园。

        此时的天空弥漫着少女般薄粉，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到处都亮着灯。

        欢快愉悦的小提琴声从旋转木马那传来，悠扬地飘荡回绕在空无一人的园区中。

        仿佛像是很多年前，游乐园里的人忽然一夜全部消失了一般，灯还亮着，咖啡还放在桌上，只不过桌子沉淀了满满一层灰。

        就在这时，蒸汽火车向右转了三个弯，他们的视野里忽然进入了一座拥有着高耸尖顶、由粉色玫瑰花所簇拥的华丽城堡，无数耀眼的烟火在其上空散开，爆出绚烂的光亮。

        沈昼贴在玻璃窗上，很没见识地发出哇的声音。

        过了大概五分钟，火车停到了城堡前，乘务员欢快的声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亲爱的旅客，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站台，祝各位游玩愉快，下班列车将于两小时后重新到站。”

        陈异心里突突的，问傀鹤：“必须要下去？”

        “跟着我走吧，”傀鹤拍拍他的肩，安慰，“没事，只要按他们说的做，大概率不会有问题。”

        陈异声音颤了下，更绝望了：“大概率？”

        那几个新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着大部队下了火车，所有人都下去了以后，蒸汽从列车黄铜色的通气管中呼呼冒了出来，紧接着火车离开了车站。

        此时城堡里亮着星星点点的暖色灯光，五颜六色的烟火不断窜上天空，爆开的时候传来一声接一声砰砰的响，傀鹤设了一个两小时闹钟，抬头看了眼根本望不到顶的巨大城堡，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哒哒哒！——

        进门一瞬间，随着三声轻快的鼓响，震耳欲聋的管弦乐骤然升起。

        小号、双簧管、低音长号几乎快凑到他面前，黑纽扣眼睛的演奏者欢快地围在他们身边奏着音乐，还有几个小姑娘要送花给他们，仰着头，睁着黑洞洞的纽扣眼睛。

        “欢迎呀！”

        “欢迎呀！”

        “欢迎来到维多利亚夫人的城堡！”

        她们快乐地齐声说。傀鹤莫名头皮有点麻。

        一个管家模样的瘦长人影站在宽阔的楼梯后，眼睛同样由两只黑纽扣缝制而成，他微笑道：“欢迎各位的到来，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请吧。”

        城堡内部的装饰看起来梦幻而童话，一路上到处都是打扮精美的玩偶和花，几个女生放松了些警惕，时不时地到处乱看。

        他们停到了二楼的门前，管家刚准备敲门，就在这时，门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格外尖利的女声：“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在哪里！”

        下一秒，门便被人猛地推开。

        只见一个极其高大、接近两米五的女人冲到他们面前，黑色蕾丝面纱下的面孔极其苍白，但令人最不舒服的是她的眼睛，如同黑纽扣一样过于圆了。

        她猛地扯起管家的领口，如同在拉扯一个玩偶——

        “我的宝贝！有人偷走了我的宝贝，是谁偷走了我的宝贝！”

        管家艰难地说话：“维多利亚夫人，有客人在。”

        他口中的维多利亚夫人这才注意到他们几个，连忙松开手，似乎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掩住唇笑了起来——她的口红是大红色的，咧起嘴笑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抱歉，是我失礼了。”

        夫人请众人进了房，房间的最中央摆着一张长餐桌，而她却坐到婴儿床旁的位置上：“我是维多利亚夫人，欢迎你们来到我的游乐园。”

        她掩唇笑着，忽然又陡然收了笑：“可惜我现在没办法招待你们……有人偷了我的宝贝，你们可以帮我找到他吗？”

        几个新手被她一会笑一会疯的无常吓得不敢动。

        李雉语气平静：“你的宝贝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维多利亚夫人仰着头将身体探前，那个样子极其怪异，看上去似乎不太像是人，但她脸色一转，随即又开始弯起唇甜甜笑了起来，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声音梦呓般重复着，“我的宝贝，我的宝贝，my，my，myprecious。”

        知道从她那问不出什么，傀鹤提议：“要不要去城堡里转转？”

        顾喃表示同意。

        城堡很大，内部极其空旷，蜡烛照亮长长的走廊，融化成奶油色的粘稠液体。

        他们几个人连着敲了几扇门，一直都没有人应，似乎城堡里只有夫人和黑纽扣眼睛的仆从，除此之外再没有活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昼脸色变得有点糟糕：“火车还有多久到站？”

        如果不在火车里过夜，谁知道外面会出现什么东西。

        傀鹤看了眼手机：“还有……一个小时。”

        越往走廊深处走，蜡烛越来越暗，挂在墙上的油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顾喃隐约觉得油画里的人像似乎在静静地看她，但一回头，一切却都很正常。

        傀鹤之前说自己有夜盲症并不是骗人，现在光线暗了，他看得不太清楚，心里有些慌，手忍不住动了下，一不小心擦过男生肌肉紧实的手臂。

        “怕黑？”李雉淡淡问。

        傀鹤隐约觉得这对话好特么地熟悉，他偏过头看了眼李雉，晦暗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瞅见一个线条优越的眉骨。

        他顿了下，耸拉眼皮：“看不太清。”

        手背碰了下他，忽然绕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瞬间覆了上来。

        随后男生还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他的脉搏，给他按得指尖一麻。

        李雉的嗓音却依旧很漫不经心：“跟着我。”

        他们走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终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其实那声音挺微弱的，但周围太过寂静了，纪一川耳朵尖，一下就循着声音找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顾喃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脚步声还一下子就停住了。

        她顿了下，继续不停地叩门，几乎快把门敲烂了，里面的人才姗姗过来开门。

        吱呀一声，伸出一个头的男人脸上挂着笑：“您好！”

        顾喃弯唇：“你好，先生，我们想找您了解点事。”

        男人提着煤油灯，光线下的笑脸显得有些怪异：“当然，亲爱的客人，您想问些什么？”

        “你知道维多利亚夫人是谁吗？”

        男人笑眯眯的，显得热情又好客：“维多利亚夫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夫人，创造了这么美丽的乐园，您真应该去歌剧院看看，那里的戏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呀！”

        他的笑容很奇怪。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不笑了，露出了非常惊恐的表情，警惕地看了眼左右两边：“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她……这里没有谁不认识她……男爵和她结婚，生了一个孩子后……不行！你们赶快走！快快快！不然就像我一样——再也走不了了！”

        话音还未落下，空中仿佛有数根无形的细线控制了他脸上的肌肉，细线向上提升，他咧开的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直到重新展露出一个完美、热情、无缺的微笑：“——多么好的夫人呀！”

        随后他便关上了门。

        顾喃还想敲门，却被李雉阻止了：“问不出什么了，走吧。”

        他们转过身，才发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条拖曳形状、长长的血迹，似乎刚刚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一直悄无声息地爬在他们后面。

        纪一川皱眉：“这里的人好奇怪。”

        回到二楼的房间，夫人并不在里面，傀鹤看了眼时间，只剩十几分钟了，一时间空气都有些焦灼。

        有个新人凑过来问：“我们不可以直接出去吗？”

        顾喃凉凉道：“你可以试试。”

        沈昼愁眉苦脸地哎了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线索……顾喃你也是女生，你觉得她的宝贝是什么？”

        “我哪知道。”顾喃冲他翻了个白眼，余光注意到傀鹤在房间里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觉得有道影子盖到了身上，一抬头，正对上头顶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夫人低头看他们，红艳的唇咧开，询问：“我的宝贝是什么？”

        她陡然拉近的脸把纪一川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陈异勉强笑道：“……我们还需要、需要时间。”

        夫人却没有理会他，又开口了：“你不知道我的宝贝是什么吗？”

        “”

        她那张白惨惨的脸贴得更近了，近得让人头皮发麻。

        老实说，这种感觉不亚于高考拿到卷子，却忽然发现第一道选择题就他妈不会做。

        陈异觉得冷汗从额头泌了出来，呼吸变得无比艰难，心慌的感觉让他的胃不断下坠，隐隐感到背有点软。

        是什么？

        是什么？！

        他的心脏像是被谁攥住了，而那只手正一点、一点地收紧，不断压缩着他的心脏，直到整个器官连着血管一起爆开——

        “我的宝贝是什么？”

        正在他们犹豫间，夫人的身体似乎也在无形地拔高。

        她落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如同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即将挣脱人皮露出真容。

        她一笑，露出雪白紧密的牙齿：“你不知道吗？”

        陈异只知道自己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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