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侯府

第十五章

        曹氏出宫后，元晞就请姑母安排了沈庭下个旬休日回府，沈家收到消息欢喜万分，便决定当天举办消夏宴，请金陵城中交好的世家到侯府做客。

        元晞一听，也要跟着出宫凑热闹，小姐妹在宫里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自从上次听说了户部尚书高家的孙女收礼买宅子的事，她就蠢蠢欲动，这次沈家的帖子也送给了高泠兰，两人更是成天筹谋，想要一睹高泠兰的风采。

        太学。

        课间休息时，元晞便跑到沈庭的座位上，压低嗓子说：等到了侯府，就让人把高泠兰请到你院子里，若聊得来，咱们来个义结金兰，她那么会弄银子，头脑肯定很聪明。

        沈庭相信元晞，赶紧点了点头说：还有李妍，她人可逗了，咱们也叫上她吧。

        二人悄悄朝宁王的方向偷摸一笑。

        这几日，众人总见她俩嘀嘀咕咕沈家消夏宴的事，馨月公主和莞月公主出宫不易，也看不上朝中大臣家的闺蜜小团体，听见也当没听见。可宁王和秦翊早已心痒难耐，私底下各自想辙去弄沈家的帖子。

        宁王只在太学认识了沈瑾，可现在沈瑾去了北境，来不及找他要帖子，沈家老二在亲军都尉府任职，他可不想引人怀疑自己在皇兄的私属中插了一脚。不过他向来无耻，仗着是先皇最宠的小儿子，皇帝的亲弟弟，习惯了在金陵城横着走，最后他决定旬休那日直接上门，料沈家也不敢驳了他的面子。

        秦翊为追元晞，也豁出脸皮去了，他这几日都在讨好沈庭，谄媚笑着，说话捧着，还帮沈庭跑了好几次腿，热情的态度根本不容拒绝，让沈庭十分为难。马屁一直拍到旬休前日，秦翊才找机会私下问她：沈庭，听说侯府要办消夏宴？你能给我一张帖子吗？

        饱含期待的目光殷切地落在她脸上，沈庭心里只觉完蛋。

        每日在太学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家还放低姿态，好言好语，有事抢着出力，她要是连张帖子都不给，做人也太差劲了。

        她咬咬牙，答应了。

        陆瞻自始至终一张冰垛子脸，对秦翊和宁王的这些小九九都视而不见，每日只跟在太子身后，做好他的伴读。只是在东宫时，无意间提起沈瑾在北境的最新战绩，击退了一伙北狄人滋扰，擒获部落首领，缴没数百匹战马，千头牛羊。

        太子听后，神色微凝，叫来一个东宫管事，吩咐他准备些礼物。

        陆瞻便不再多说一句。

        周王态度矜淡，跟谁都保持着安全距离，他不问，沈庭自然不会主动靠近说侯府办消夏宴的事。

        此刻，声如洪钟的授课声响彻太学，蒋太傅克己复礼，尊崇佛门，正给众人讲述沙门不敬王者的道理。

        老先生逡巡在太子的书案前，饱含深情地为将来的帝王传道：天地君亲师，帝王为君，乃世间至尊，而佛门与帝王的关系，并非君与臣的关系，沙门不敬王者，是说佛教弟子不用行君臣之礼，历代帝王都奉行此准则。

        蒋太傅观察着储君的反应，见他领会地颔首，方才愉悦地踱着方步，走到其他人中间。

        太子的神色在蒋太傅走开后变得阴晦，元晞扫过他的表情，看到的是他以自己为天的意念，他本人就是天，而非天子！

        元晞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真是个疯子。

        ---

        翌日，宫门一开，元晞和沈庭就坐着马车去往忠正侯府。

        侯府是由一处江南园林扩改的府邸，不在金陵中心圈内，而在城西，面积很大，除了亭台楼阁，园林水榭，还有演武场和马场，符合军武世家的日常生活习惯。

        沈庭到了家中，便拿出小主人的款，先把元晞带去见过老祖母，拉着母亲说了好些太学里的事，又带元晞去看自己那匹通体如缎的宝贝枣红马，自己骑着马绕场一圈，炫了好多高难度的御马动作，吓得元晞忘了鼓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从马上摔下来。

        眼看她越离越近，马首直冲左边的栅栏，正好栅栏后有一片半人高的刺蓬，元晞马上挥摆着手提醒，大喊小心，可沈庭在马背上璨然大笑，丹凤眼聚光盯着前方，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轻松举蹄高跃，连续跨过了栅栏和刺蓬，又在外面痛快地小跑半圈，才驮着主人回到马场内。

        元晞擦擦额角的汗，直呼沈庭是条汉子。

        这时，沈府的管家带着几位客人，也来到了马场，元晞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竟是沈庭的二哥沈炽，正陪着太子、宁王、陆瞻、秦翊几人走来。

        元晞感觉奇了怪，沈庭只给她报备了秦翊会来，宁王不请自来也不算在意料之外，可太子怎么会来？

        沈庭也看见了这几位尊贵的客人，骑着马来到了元晞身边，二人窃窃私语。

        “你们家给太子送帖子了吗？他怎么会来？”

        “没有啊，在太学时他一句也没问过我，怎么突然就来了，不过陆瞻也跟来了，那日你与他是不是吵架了，我听小鱼说你都哭了。”

        “没吵架，小鱼瞎说的。”

        “得了吧，我看得出来，你对陆瞻跟别人不一样。不过宁王也来了，你自己小心。”

        “你不是要替我揍他吗？现在就上！”

        “先记着，早晚的事，嘻嘻。”

        “哼，别忘了。”

        “放心。”

        小姑娘撅着嘴，终于重新露出了笑脸。

        沈炽来到妹妹身边，摸了把枣红马的脸，枣红马认主，不耐烦地偏过脑袋，发出叫骂的嘶鸣声。

        秦翊等不及，先跑来站在元晞身边，桃花眼脉脉含情地送来：公主。

        元晞露齿一笑：你也来了。

        陆瞻脸上露出阴霾，不露声色地挪到二人身后。

        太子站在前面，昂首望着这片马场，发出赞叹：不愧是忠正侯府，这片马场连孤看着都眼馋。

        沈炽连忙说：殿下过奖了，您可想跑一圈？马房里有几匹还不错的西域好马，要不我带您去看看？

        太子当下没回应，粘腻的目光扫过元晞，笑容冰凉：长宁公主可会骑马？

        元晞内心翻个白眼，疯狗，要害人也不想点新招，她前世跟陆瞻学过骑马，勉强能驾驭马匹小跑，但今世她才十三岁，不应该会骑，于是摇了摇头：不会。

        沈庭大声说：我教你骑，走，去马房挑马。

        元晞瞪圆杏眼，竖起眉毛嗔她，沈庭不解地摸摸头发，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不等两个小姐妹打完哑谜，太子便说道：沈姑娘不必费心，除了长宁公主，这里的人都会骑马，不如让孤来教妹妹吧。

        宁王在沈家见到太子也来，心情就不太舒畅，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殿下何必亲自教公主，让臣来吧。

        秦翊急得脸白，结结巴巴地看着元晞说：我，我也会骑马，让我教你。

        元晞马上说：我不学。

        不给任何人面子。

        太子的脸有点黑，惯来灵活的沈炽忙打圆场：侯府养的这些马性子都烈，怕公主驾驭不了，殿下要想教公主骑马，不如以后另找一匹性子温顺的。

        元晞不会主动惹恼太子，但也仗着皇帝不能言说的歪心思在宫里挺直了腰板，并不怕他，此刻见他表露出想摔自己下马的意念，便毫不客气当着众人的面驳他的意。

        陆瞻心念一动，他能确定，元晞对太子另有看法，那日宫宴上的行刺，她应是算在了太子头上。小姑娘聪慧，他唇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走吧，去挑马。”太子今日是因沈瑾在北境立功，亲自来送赏，不想因为元家小丫头坏了氛围。

        元晞对沈庭使个眼色，准备离开回她的院子，秦翊赖在她身边，也想跟着走，眼睛紧追着她。

        没等秦翊朝前一步，陆瞻从身后捞住他的膀子：去选马，陪殿下跑一圈。

        秦翊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没敢像公主一样直接拒绝，便被陆瞻拉往马房去了，他走着还不停回头看，眼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

        小姐妹加快脚步，终于回到了沈庭的院子。

        元晞唉哟一声，就躺在了刚进门的酸枝罗汉床上：在太学读书，周围天天都是这群人，好不容易出宫了，回到自己的地盘，还看见这群人。

        沈庭笑眯眯吩咐婢女准备点心，一边回她：马上就有新面孔。

        元晞嗬嗬笑了，马场里那些男人没一个靠得住，将来不是想害她就是想睡她。不如自己找几个合得来的小姐妹，一起为将来打算，互相帮衬着靠谱。

        很快点心到了，沈府平日不讲究吃食，为了今日的消夏宴特意从金熙府请了庖厨，因此出品都很精致，婢女打开漆木食盒，里面是一碟菱粉糕、一碟豌豆黄、一碟海棠糕、一碟枣泥山药糕，一碟奶油松瓤卷，色泽诱人，都还冒着热气。

        两人大清早就坐车往外赶，回来又忙忙碌碌耽搁到了中午，现在见到金熙府的招牌点心，都立马吞了吞口水。

        元晞拿起一块海棠糕，一口咬下又酥又软，清香油润，吃得嘴里不停发出满足的嗯声。

        沈庭咬了半个奶油卷大嚼，酥皮浓浓的奶香味飘出来，元晞闻到就馋了，吃完手里的海棠糕，立刻拿起一个奶油卷。

        婢女为二人奉上今年的雪水云绿，翠碧的茶汤香气四溢，在朴美的汝瓷茶盅里浮沉出美丽的茶景。

        吃一口点心，饮一口绿茶，五脏六腑都被照顾得妥妥贴贴，心情大美。

        正享受着，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透过支摘窗向外望去，沈庭的丫头正带着两个装扮不俗的小姑娘走进来。

        在前面的是李妍，冷白皮，五官灵动，俏皮可爱，一身海棠红的云锦襦裙，绣工精巧繁复，见之忘俗。

        在后面的是高泠兰，她面色红润，单眼皮，眼里黑白分明，身材略微比李妍胖些，属于刚刚好的类型。穿一件鹅黄色的褙子，搭配草绿的百褶曳地裙，头上带着镶嵌绿翡翠的簪子，翡翠的水头极好，隔着好远就抓人的眼。

        元晞和沈庭忙从罗汉床上爬下来，刚把鞋穿好，两个小姑娘一双水葱般齐齐站在门前，对她们露出了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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