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等你主动

我在日本停留到了甲子园结束。

        这一年的夏天以神奈川县霸红海大相良登顶而完结，关东地区再次捧回了优胜旗帜。

        青道高校爆冷折在二回战，不只是球儿们自己，就连千万里外关注高野的粉丝们都痛哭流涕。毕竟是有望夺冠的队伍，5a评级，整个圈子上下都对其寄予厚望，有些直播间还会下注压比赛结果，结果自然是血腥的惨案。

        临走之前，御幸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了想，告诉他最迟明年夏天，我回来跟他一起看甲子园。

        然后这位眼镜捕手不高兴了，说我在欺骗他的感情。

        “赛季中你也没时间陪我啊。再说我也还要上学，等我毕业就回日本。”

        进入职棒的御幸比起高中更忙，他又是个完全不充实个人生活、彻头彻尾的棒球笨蛋，每天老老实实比赛训练、规规矩矩住宿舍。就算我真的现在回日本，也不一定能跟他保持多紧密的联系。

        御幸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我，声音发闷：“……我好想去天朝啊。”

        我一愣：“为什么？天朝可没那么多棒球粉，你去了没前途的。”

        “没办法。谁让女朋友的家在那里呢。”

        “……”

        唉。

        此番我是直接飞纽约，并不回天朝浪费一遭机票钱，但在御幸心里，最大的阻碍还是在我家。

        我是真认为他想多了，但又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让他安心。还是得找机会，让他自己见一见我的家人们，他就明白事情没那么复杂。

        这一年的夏天快乐而短暂，我终于迎来了我的大四。本以为我真的会要到明年才能回到日本，却未料到阴差阳错，我竟然很快就又找到了机会。

        做体育新闻的导师开了有关棒球教育的项目，其中一个课题是拍摄一部美日高中棒球的纪录片。我一看就支棱了起来，这太适合我了。经过几番周折、有语言及背景优势的我干掉了众多竞争对手，成功加入了赴日小队。

        10月底，我回到了东京。

        虽然我在东京是有家的，但爸爸已经再婚，我这么大个人也不好再长时间蹭住，故而只是以团队有住处为由婉拒了爸爸的好意。

        御幸知道我要来，在开始秋训之前帮我联系了短租的房子，位置离他们球队不远。

        npb今年的赛季接近尾声，他们在进行今年的最后一次集训，所以我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忙自己的事。

        这一次我会在日本留到十一月底，拍摄秋季的高校野球素材。

        闲暇之时我还是有精力给大家直播秋季大会的。

        “今天是□□的决胜，仙台的白鸟泽对秋田的山王。这两所学校目前都已经拿到明年春甲的门票。”

        “那还打什么……因为第一名进神宫大会啊。”

        “对，白鸟泽是体育强校，他们排球也很强。山王的话……很多年前篮球非常厉害，现在嘛……时代变了。”

        “我看好谁？我还是看好仙台的学校呗~白鸟泽神宫优胜！”

        一边看比赛，我一边三三两两地回答着弹幕的问题。

        『草，秋季大会都开始了？？』

        忽然，弹幕中出现一条清流。

        『朋友，秋季大会都要结束了（doge）』

        『□□已经是最晚结束的了，你再来晚点春甲都要开始了』

        中场休息时间，我在三心二意地熟悉着纪录片脚本，没怎么搭理弹幕，看到这位老哥问：

        『东京大会战况怎么样？青道优胜了吗？』

        ……我顿时一口老血。

        这是今年秋天我最不愿意提的回忆。

        弹幕果然立刻热闹起来：

        『哪个青道？被成孔抬走的那个青道吗？』

        『害，可能有点意外，但你得忍住：青道没了。』

        『明年春天是稻实的！』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王者被成孔暴打、成孔被帝东暴打、帝东被稻实暴打的东京链条』

        『好家伙，前面这么一说，这一届青道是得多菜啊』

        ……

        大家在弹幕里插科打诨，我在电脑前欲哭无泪。

        自夏天青道在甲子园折戟，仿佛真的应了纯桑的预言一般——太过依赖三年级的青道高校，新队伍迟迟打不出成绩，秋季大会更是一点挣扎都没有便回了家。

        神宫和春甲，都没了。

        大家都在说，是不是青道的时代又要过去了。

        如同御幸世代之前的那八年。

        御幸一也给我打视频的时候，我跟他哭诉自己的难过，他耐心地安慰我：“没关系啦，秋天的成绩本就不是定数，春甲再怎么样含金量也不如夏甲。踏下心来好好练习，说不好明年就拿个夏甲优胜回来呢。”

        道理我都懂，但还是心疼孩子们。

        “你什么时候能闲下来啊？”我闷闷不乐地问御幸，“你们没打进cs，除了秋训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听起来怪怪的，你这是在讽刺吗？”

        “没有啦，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能有空陪我。别回头你闲下来我又该走了。”

        御幸沉吟了片刻：“马上弄合同了，我的问题应该不大，所以后面事情不多。嘛，陪你看看神宫大会还是可以的。”

        好耶！一听我就开心了。

        跟御幸一也一起看棒球赛，还真是罕见的经历。

        镜头里的男人已经躺平，一点不在乎自己的直男形象，举着手机给我一张直怼镜头的大脸。他依旧戴着眼镜，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睡觉都不摘。

        “对了，房子住着怎么样？”

        “挺好的啊，宽敞又亮堂。”不愧是东京土著，就是有路子。

        “之前以为你的同伴会跟你住一起，你自己的话的确有些大。”

        当初我以为一起来的同学是个女生，所以的确也是做着合租的打算。结果到最后变成了个男的，那肯定不能同住了，所以现在这间公寓就我自己一个人占有。

        虽说日本治安还不错，但偶尔夜深人静还是会想起国外，尤其是对我的行踪知根知底的那个男性同伴。我还没有完全信任对方，一直都保持着小心谨慎的状态。

        “等你集训回来，陪我一起住啊。”我半开着玩笑，“反正有地方。”

        “……”电话那头声音一滞，显然是被我意料之外的发言惊到了。

        他迟疑地问：“……你说什么？”

        “哈哈，才不说第二遍。”

        我也不算是百分百认真，只是无可无不可。我虽不是一位标准的日本女性，但即便是天朝人也都大多是知礼内敛的，这样丢脸的主动发言我才不会重复。

        我和御幸一也异地了好几年不错，但从心理上我们的生命里一直都有对方的存在，今年是在一起的第五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想，更进一步都是理所应当。

        如同从前的基友所说，高中时有一定的坚持没问题，但让男朋友一口气扛到二十五六岁就真的有点过分了。

        虽然御幸一也有棒球这个出口，但我还是得多少照顾一下他不曾主动提及的自尊。

        “……你干嘛忽然提到这种事……”御幸依旧在状况之外，他甚至比我还要敏感。

        “因为怕你出去乱搞。”

        “……”御幸诡异地默了默，“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奇怪想法。”

        我理所当然道：“你自己说你的队友们会在去别的城市打客场时溜出去xxx，而且职棒选手私生活混乱是什么稀奇事吗？”

        连个学生时代体育社团的明星都能脚踩几只船，更何况他们这种万众瞩目的国□□动选手。

        “我不是那种人啊……”御幸很苦恼地拖长音，隐约还能听到他挠头的声响，“……啊啊，我们职棒选手不都是你想得那样的啦！”

        我哼了两声，没有与他抬杠。

        反正其他人怎样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只要保证自己男朋友干净就行了。

        “……而且，金子。”御幸叹了口气，软下声音，“这种事，你该把主动的机会留给我。”

        心漏跳了一拍。

        御幸在球场上是很强势的男人，这也的确就是他真实的性格，虽然我总是与他斗嘴唱反调，但事实上我是绝刚不过他的。

        不如说——本质上我仰慕他的强势。

        我抿起唇角，低笑了一声。

        “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的主动了，御幸选手。”

        御幸一也集训结束那一天，我兴奋地跑去了接他，有一种网恋奔现的感觉。

        隔了老远我便开始加速冲刺，最后猛地扑到他张开的坏抱中。

        “喂喂你又来……”御幸稳稳地接住我，甚至为了保持重心还选择了双脚微微错开的半蹲姿势，还是被冲撞得后仰，啧了一声开始吐槽，“不知道自己的体重吗？把我扑倒怎么办。”

        ？？？这家伙，这么久不见说话还是那么讨厌！

        “谁胖到那个程度了！再说你要是连我都接不住，就别当捕手了！”我环着他的脖颈，抬高音调与他对峙。

        最终他哈哈一笑把我放下，接过了我手上的包、顺势拉住了我的手，干燥的大手满是厚茧，大拇指指腹还微微摩挲了下我的手背。

        “走，回家。”

        现在这家伙手握相对高薪，坐得起昂贵的taxi了。原本是欢欢乐乐的，我也一直被网恋奔现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走到一半我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即将进入自主训练期，御幸可以不用像之前那样天天住宿舍，他所谓的“回家”，是回哪里呢？

        自然是御幸钢铁厂。

        也就是，有他爸爸在的地方。

        我沉默了很久，问他：“御幸，我认真的——要不你去我那住吧。”

        御幸脸上顿时浮现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忽然又……”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见你爸爸。”

        ……

        御幸一也这个狡猾的家伙，太会避重就轻了。让我接他回家，丝毫不提“回家”的真正含义，搞得我被突然袭击，内心慌得一比。

        他眨巴着眼睛盯了我一会，忽然哈哈大笑：“干嘛啊你，不要这么严肃啦。”他捏起我的脸，“你以前就见过我爸不是吗？”

        “……”不不不那情况不一样啊！

        那个时候可以装傻装天真装同学情啊！

        谁像我这个年纪还会随随便便去男生家里拜访啊！

        我表现得太过抵抗，连司机师傅都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好几次。御幸一边毫无作用地安慰我，一边全程都在发出恶劣又开朗的笑。

        谁见家长这么猝不及防吗？

        也就御幸一也这个笨蛋能干出这种事了吧！

        我当然知道他爸爸人很好，但终究被身份影响，我的表情视死如归。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被网恋奔现一天的男朋友拉回了他家。御幸爸爸见到我的时候愣了好久，才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儿子：“这是……”

        “我女朋友，金金。老爸你叫她金子就可以了。”御幸介绍很简单，一针见血，一点缓冲时间都没留给我。

        这爷儿俩，跟哥儿俩似的。

        御幸爸爸恍然地点点头，居然就这么轻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确是个沉默寡言型的家长，以前从御幸自己的评价中我就能感觉出来，他们父子之间做永远比说得多，不需要什么触及灵魂的表达方式，他们为对方着想的心体现在一点一滴之中。

        吃饭的时候大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问我：“你以前是不是来过？我好像对你有印象。”

        “啊……是的。”我悄悄在桌下捉住了御幸的手，面上笑得礼貌，“我和一也君是高中同学。”

        男人温热的手掌给我力量。

        “这样。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叔的语气很随意，就是唠唠家常的感觉，但我一下子如临大敌。我尴尬地偷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想要对个答案：“高中毕业……？”

        “——高二的时候。后来高中毕业她去留学了，所以这两年没来过咱们家。”

        比起我心虚的音色，御幸的底气要足上许多，一字一句，沉稳有力。他没有看我，那双温润的瞳孔在用眼神朝父亲传递着什么，我默默垂下了双目。

        晚上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干嘛要对你爸爸说实话！万一他觉得我是在你征战甲子园的时候勾引你不务正业怎么办！”

        “……哈？”御幸拖长了音，“什么东西啊，高中生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叫不务正业了。”

        “……”棒球笨蛋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难道只有我妈一个人认为高中生不该早恋吗！

        “你不要多想啦。”御幸摸了摸我的发顶，手肘就这样搭在我的肩上，“我老爸听了会很开心的——因为在那个阶段有人能帮我分担压力。”

        我安静了下来。

        的确，高中时期的御幸一也，尤其是当了队长之后，什么压力都自己扛。作为家长，儿子是什么性格他再了解不过，除了心疼毫无办法，如果某一天知道其实那段日子孩子并不是孤身一人，那可能是最大的安慰。

        我不由得感慨：“你爸爸人真好啊。”

        御幸嘻嘻笑：“那当然。我们御幸家的男人都是这么低调朴实的啦。”

        “……可拉倒吧你，世上没有比你更贱的浮夸男了。”

        “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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