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许润骄翘着二郎腿一边啜着冰咖啡一边噼里啪啦地打键盘，“你怎么又回来了？”

        严戎干笑一声，“外面雨大，地铁站有点远。”

        “坐，等雨小点再走。”许润骄咬着吸管，对着屏幕时不时皱几下眉毛。

        “许编啊，您和高老师是大学同学？”

        许润骄抬眼瞥了一下，“研究生同学，怎么了？”

        “啊，您也国外读的研啊。”

        “嗯，有什么问题？”许润骄再度眼刀杀到。

        社交礼仪第一条：和女士讨论年龄是一件不绅士的事情。

        严戎决定咽下关于高老师年龄的问题，主要是，他怕一会儿许润骄嘴里那根吸管的归宿，会是他身体的某个部件。

        四十岁怎么了？只要爷喜欢五十岁都不是问题。

        “小严，帮我订个餐，顺便把自己的也订了，我请客。”许润骄摸索着把手机递给严戎，她眼睛好像黏在了屏幕上。

        “得嘞，您吃什么？”

        许润骄的手机是解开锁递给他的，屏幕上赫然有六个血红的大字：“睡什么睡工作”。

        ……不愧是成功人士。

        “米线，黄焖鸡，盖饭这类顶饱的，你看着点，我不吃甜口。”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严戎一点不饿，熬了一夜胃口全无。他是没资本陪许编火锅米线大盘鸡了，点了个瘦肉肉夹馍，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啃，许润骄呼噜呼噜地吸着米线。

        出版大佬连吃饭都在处理工作，不禁好担心……好担心她的键盘啊。

        啃完肉夹馍，窗外雨也小了不少，严戎和许润骄道别，下楼的时候把饭钱转给了许润骄。

        雨后的空气湿润干净，严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几下颈椎。

        他打算回家拿上电脑去朋友的茶楼坐坐，顺便完成下午六点的更新。

        网文圈也是这个社会的缩影，现在哪里都卷，网文圈更是卷生卷死。日更？你玩蛋呢！

        一天四五更的都大有人在。严戎这种一天两更的小渣渣在读者的板砖下一边喊“救命再肝就死了”，一边考虑变成三更党。

        严戎拎着电脑爬上烤肉店二层的茶楼，阵阵烤肉香气直钻鼻子，要放往常他肯定抱怨一句选址，但今天奇迹般的一点儿都不馋肉。

        茶楼冷冷清清，严戎走到临窗的老位置放下电脑。

        “我厌食了吗？”严戎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

        “你不可能厌食，你上次差点把我家桌子吃了。”

        一只戴着皮质朋克手镯的纤纤玉手把一张薄菜单撂在桌子上。

        “喝啥？”一个朋克美女随性地用胯轴顶着桌边，环抱双臂，这个季节她还穿无袖摇滚衫，图案是queen乐队。

        “你哥不在？”严戎没看菜单，抬头看朋克美女，美女又染新发色了，这颜色有点显黑。

        “茶城进货去了，要知道你来他肯定不去。”

        “老样子，小青柑。”

        “嗯，我加个杯子，t市摇滚圈大地震了，我现在八卦欲直顶天灵盖。”

        “你哥没给你透露内情啊？”严戎笑。

        “他退圈好多年，早对后辈的事没兴趣嘞。”

        茶楼老板，朋克美女的哥哥，严戎的老友，曾经是t市最火的地下乐队的主唱。

        八年前，严戎刚成年，一冲动买了张绿皮火车票硬座哐当了十三个小时到t市听他本命乐队的live，在疯狂pogo三小时后，严戎热血下头发现自己连住旅馆的钱都没有。

        于是他干了已经当时觉得特摇滚现在想起来特傻逼的一件事，他买了两瓶啤酒坐在livehouse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傻逼的点儿在于，那是他第一次喝酒。

        如果不是朋克美女的哥哥出手相助，他估计自己会在那个垃圾堆里醒过来，身上还有不明液体。

        朋克美女的哥哥也是个朋克美人，当年t市地下摇滚圈一支花，当时他不仅捡了严戎，还慷慨地请严戎吃了顿烤串，两人莫名成了一见如故的挚友。

        后来严戎搬来t市定居，两人又在那个烧烤摊吃了一顿。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烧烤摊还是一样乌烟瘴气，但朋克美人已经不拿话筒，严戎成了个在网文圈挣扎的小渣渣……这也叫物是人非吧。

        回忆被朋克妹妹没个轻重的落壶声惊走，严戎回过神来，朋克妹妹一屁股坐在对面。

        “说吧，除了nightmare换键盘，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就是噩梦换键盘的事！”朋克妹妹风风火火地倒了杯茶一口闷。

        “换就换呗，有哪个乐队是全须全尾退役的。”严戎表现得不以为然，内心其实还是有点介意的。

        nightmare是他来t市的原因之一，但他来了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只看过三次人员齐整的噩梦live。

        “当然，换了就换了，但问题在于，老总在微博上内涵虎子了！”

        老总是噩梦主唱兼话事人。

        “什么？”严戎皱眉。

        “他的意思是……虎子不走这乐队就得散！”

        “他凭什么这么说？”严戎有点不高兴。

        “你都不知道？虎子这货八卦一大堆，老总今天的微博算是给锤实了……先说虎子爱撩骚，他连我前女友都不放过，”朋克妹妹又灌了一杯茶，“我前女友说自己是拉拉，他还说他不信。”

        严戎愣了愣，“什么？”

        他知道朋克妹妹是拉拉，但虎子撩骚朋克妹妹的前女友？虎子不是要结婚了吗？

        严戎挠了挠眉毛，“不是……所以虎子走人是因为私生活太不检点？”

        “害，不检点在咱这圈儿哪算问题，我要和你八卦的重点就是他走的原因，虎子快结婚了还撩骚不说，他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不知道吧，虎子媳妇以前是噩梦管钱的，好几年了，噩梦的财务净是瞎账…”

        朋克妹妹说到此处倒了一口气，示意严戎给她倒茶，自己要缓缓。

        “这事是咋捅出来的，是因为场租！”朋克妹妹接着唾沫横飞。

        “场租怎么了？”

        乐队要开live都得合作livehouse或酒吧，要不掏场租，要不就是票房分红。

        “你听我说啊，别插嘴，噩梦在‘红浆果’演了五年，浆果家老板跟老总说过给他们免租子，但次次票房财务上都有场租分红……”

        听到这里严戎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给朋克妹妹添茶，让她慢慢说。

        “老总有一次喝多了，当着人浆果家老板的面骂人家什么都是嘴上说说，两边差点打起来，这下才对上话，发现是虎子和虎子媳妇在里面两头骗！”

        “……虎子这就不道德了。”严戎喝了口小青柑，茶有些凉了，更显得苦。

        “这事还没完，虽然两头通上话了，但红浆果老板生气了，说以后再也不租场子给噩梦，给钱都不租，估计啊，这才是他们和虎子决裂的最大原因。”

        “现在虎子媳妇正拿着他多年撩骚的记录在论坛哭呢，噩梦这回惨绝了，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笑话。”

        朋克妹妹说到这里，脸上既有吃瓜吃到饱的兴奋，也有歪嘴嘲讽，一张脸能体现两种表情，也是奇才。

        “这关其他人什么事？不都是虎子的烂帐。”严戎问。

        “谁叫噩梦想体面收场，非说虎子要去结婚，他们安安静静开除虎子就没这出。”

        “说起来，噩梦新换的键盘你认得吗？”严戎又有新问题。

        朋克妹妹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认得。”

        “我还挺喜欢虎子、的风格。”严戎有点不是滋味。

        他是因为不喜欢世俗而喜欢摇滚乐，但摇滚乐手也要吃饭，也要世俗。

        虽然他早想明白这个道理，但知道了喜欢的键盘手两头骗，喜欢的乐队因为钱分道扬镳，心里还是别住根筋儿似的。

        “哎呀，就当乐子听嘛，我们在别人眼里都是小丑，谁还不是个乐子。”朋克妹妹八卦完，他壶里的小青柑也快见底了。

        “叮铃，欢迎光临～”茶楼的迎客铃响起来。

        严戎回头，是朋克哥哥回来了。

        朋克哥哥大名吴河，艺名“沙漠”，也算相映成趣。

        “哟，戎戎来了，今儿下雨怪冷的。”

        朋克哥哥把手里的大包小裹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一边走一边搓着冻得发白的手指，凑在嘴边呵了一口气。

        他天生肤白清秀，说好听点雌雄莫辨，说难听点韩国欧巴，又留了一头艺术家长发，时而马尾时而丸子头，比起朋克哥哥更像朋克姐姐。

        “你妹刚还跟我八卦呢，你一来跑没影了。”严戎笑了笑。

        “小丫头片子就爱嚼舌根，天天说什么吃瓜，正经给她切个瓜也没见她正经吃几口。”

        “我们哥越来越生活了。”

        “我都三十五了，再不生活岂不是要完蛋。”吴河笑着说。

        “要是那时候让公司签走，你现在肯定是大明星了。”严戎也笑。

        “大什么明星，当年人家给我合同，下面就压着一摞电话、房间号码，让我挨个存手机里，晚上挨个去敲门。”

        严戎还是第一次听吴河说起这段往事，他只知道吴河差点被经纪公司签走，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吴河没去，留在t市开了个小茶楼。

        原来是因为这个……长得好看的摇滚乐手真他妈不容易。

        “怎么样，最近忙不忙？你脸色不好啊。”吴河摸了摸茶壶，只剩个壶底，朋克妹妹偷懒，没把整套热水泡茶的器具推过来。

        “昨晚和朋友喝了酒，九点不到就回家了，还说喝晕了能早点睡……”严戎苦笑一声，“结果出版社那边突然喊我过去，于是我这个底层码字工只能凌晨两点爬起来写更新，挺到现在。”

        “你也是够不容易的。”

        严戎摆手，“干啥都不容易。”

        “晚上在我家吃呗，小丫头张罗着吃火锅，还有她女朋友。”

        吴河又补了一句，“今天还下雨，挺合适的。”

        严戎可耻地心动了，下雨天吃火锅这件事应该被写入法律，违令者斩。

        迎客铃又响了一声，一对男女走进来。

        “你先码字，一会儿关门跟哥走啊。”吴河说着便站起来招呼客人去了。

        吴河刚走，严戎的手机“嗡”了一声，他拿起一看，是一封邮件。

        邮件？信用卡还是网络贷？

        点开后他才想起来，他上午刚给人高老师留了邮箱，选项应该是三个：信用卡、网络贷、高老师。

        “你好，我是高椽。

        请问有没有x国的悬疑小说中文译本推荐阅读，我对一些词汇（此处列举了一些严戎看不懂的鸟文）有所疑惑。

        译本关键词：密室、夫妻不和谐感情生活、占卜。

        谢谢。”

        严戎挠了挠脑门。他只看过几本x国的悬疑小说，但高老师是许编交代下来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回复：“收到，我整理好给您发过去。”

        得，这下又有新的熬夜理由了。

        严戎打开某网站作者后台，随意地看了看评论区，在板砖乱飞中有一条新增评论格外清流。

        “作者很努力，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哟～”

        这个读者评论的是他最古早的那本，实打实的本格派推理，认真到幼稚的风格他自己都不忍多看。

        还有另外一条评论在几章后，“有几个错别字哦，如果能改正就好了～”

        严戎嘴角抽了抽，这亲切的语气，这小波浪线，他小学语文老师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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