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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棍月刀年一世枪


“大孙呐,该起床了,这太阳已经上屋头杆子了,你要是还是不起,这米汤也凉了,大包子也成了铁疙瘩了,快起了!快!快!快!”

        老头端着一个食盘,无奈的站在床前,看着眼前这个将头埋到被褥里的大孙,摇头笑了笑,这孩子,一到早上就和自己生闷气,于是拿出这永远奏效的那句话:“大孙呐,你要是还不起床读书练拳,你可就永远不能去军中,永远见不着你爹了。”

        果不其然,不一小会,满脸怨气的男孩慢慢探出头来,老人摸了摸自己大孙那凌乱的碎发,顺带搂了搂孩子的后脑勺,孩子似乎是有些不愿意一直在摇脑袋,老人拍拍孩子的脑袋,说道:“赶快起床把米汤吃了,今天爷爷教你读《诗》,古人说不读诗,无以言,读《诗》可为镜,正言行,从礼教。”

        “爷,啥时候能带我去山下看看,山上除了你那两棵歪脖子槐树就是你那种的破南瓜红薯。我都看腻了。”

        “啥时候你拿得起那杆子枪,就带你下山。”老头指了指靠在茅屋墙边,已经满是扬灰的那杆枪。

        “爷,那还得好多年啊,我现在连马扎都打不好。”

        老头将食盘放到小木桌子上,转过脸去说道:“快了,快了,快了。”

        这话他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棍月刀月一世枪,山中不知岁月长。

        洛阳城,天禄殿。

        殿上最显眼一座赤金雕九龙戏珠青地大案,案上两边,一边累着朱批过要送去尚书台核发的事疏;一边是还没有阅览过的奏折。案左侧有着一方大宝印,右侧则是十方宝砚,外加一个金镶玉雕花笔筒,笔海林立,旁边一个斗大的汝窑三彩花囊,里面笼着几朵水晶球儿白菊。案子后站立一人,戴八梁冠,身穿绯色双莽袍,此刻正手握着兔豪蘸墨,聚精会神的写着什么。

        他身后一人,方正头上翼善冠,立有折角一对后是金丝二龙戏珠,身穿明黄色纱罗盘领子绣龙袍,上有龙纹四玫,十二章纹和翟纹数个,这人斜靠在宝座上,闭上双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底下长桌两侧分别站着六部四名一品大员加三位从一品军侯,双方对峙,气氛冷到了极点,只能偶尔听见那边秉笔太监翻阅奏折发出的声音。

        这样持续了大概一个时辰,那边宝座上的人像是刚刚醒来,拿余光扫了一下案上的奏折都已经批阅的差不多了,就拿手上的拂尘敲了一敲,那边秉笔太监就放下手上的奏折,移步去了议事那一桌,立在长桌的东侧偏方。

        秉笔太监率先开口:“陛下今天召集各位,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所以就选在了这天禄殿,各位都是我武朝的肱股之臣,所以还希望能在这藩王和镇南之事上,今夜特遣散去史官,各抒己见。”

        面面相觑。

        老御史中丞陈嵩咂摸嘴之后,向龙案那边深躬,然后开口道:“尚书台奉旨行九品官人法和兵屯田已经数年,仰赖陛下如天之德和各位齐心用事,新政平稳,屯田也得粮两千万担,六国遗民也都在武朝安稳度日,最艰难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去年几个省的瘟疫,上百万的流民,加上南边的几场大的战事,说实话,呵呵,我都不会知道整么过来的。先皇和陛下宵衣旰食,爱民如子,臣等要是没有处理好这些杂事,也就无颜见天,我们这些人就都要请辞喽。”

        秉笔太监等了一会说道:“中丞和大家去年都劳苦了。”

        陈嵩向着秉笔太监那边点点头接着说道:“去秋老臣和太傅闲谈,说道这淮南淮北两淮之地都有屯田,一则是新政稳定需要救济,二则是屯田之粮可够各地将军所用军粮半年,这么看来依然是紧缺,况还有这新进流民。

        各地的藩王土地税收虽都贴补上了,交给户部配到地方军政上,这才没出多少乱子。太傅感叹国家危难,军中和藩王还能各自体谅,这才是国家之幸,老臣深以为然。”

        那边军侯中有些坐不住了,率先开口的正是急性子的镇西将军李牧:“去夏,陕西流民近六十万涌入,分配到各个县也几乎是每县万余,加上陕西闹荒,县县都是粮仓空空,从我军粮里扣下,户部拨下的军粮本就不多,再分给流民和饥民,将士们食不果腹,到秋收才略有好转。藩王就藩,益州、雍州是七山二水一分地,王吃的饱,这百姓就得苦一苦。至于我们将士,本就是国家之人,说不上如何,雍州益州如此,想必这其他几位将军军中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各位军侯都纷纷点头,大为赞同。

        想是这各地状况都如出一辙,武朝以武立国,征战不少,内政也因此极其不稳,先帝在时尚且能压住这些老将军们,如今这小皇帝临朝,自然是有些威慑不足,这就是这镇西将军能够有这一番话的底气。

        一品官中,御史中丞陈嵩脾气最为温吞,户部主事高肃清是个出了名的急先锋,此刻这里开始发起难来:“李将军这一番话,倒并不像是说军政,而是指摘藩王占地纳税薄和户部办事不力,若真是这样,又整么来的这雍州辽王侵地一案,毫不相关的雍州军又如何卷进这侵地一事?

        两淮屯田两千万担,除却拨到八百万担入的国库,剩余都分到了各地的官府衙门和军马司政衙门,若不是这中间有什么纰漏,如何能安置不了这区区百万六国遗民。”

        针锋相对。

        还是老臣陈嵩打了个圆场:“民间有句话是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将军们和六部各个衙门,包括宫里二十四局,都难,朝廷无私账,各有各的难处,六部要管着各州的奏本,将军们要管好军中的杂事,还要处理好军中和藩王的摩擦。谁最难呢?过去是先帝,现在是陛下,这天下最大的家,最是难当。”

        听着这话,斜靠在宝座上的小皇帝,睁开眼睛,忽的站起来,踱步来到长桌子前。

        “二月春将半,

        夭桃盛放花。

        灵云归去后,

        香艷落谁家。

        只如道直至

        如今更不疑,

        遇饭喫饭,

        遇茶喫茶。

        这是我朝诗人释可湘写的《揭颂》,这最后两句说的是吃饭吃茶,各有福分。赵国公,刚刚高卿说这辽王侵地和地方的军混到一起,你整么看?”

        被点了的赵构此刻向前跪下一步说道:“藩王就地,府兵和驻军有些交集在所难免,李将军辖制内难免有疏漏出现一两个。”

        那边皇帝坐下在正座,示意各位大臣都起来:“赵国公说的,你们这些人各有各的难题,有的要吃茶,有的要吃饭,各寻法子,没有谁是办事不力。朕的这几位兄弟和叔叔,自有富贵在身体,赵国公既然说是府兵和地方驻军交集难免,赵国公,说说该整么办?”

        赵国公那边,大约会跪坐的久了,站起身来时候颤颤巍巍:“这类事,无非是两途,一是管好自己的属臣,一是藩王的就藩。”

        “你看,这问题一吵就出来了,高卿你说是不是朕的兄弟们田地既然赋税不够军粮,就管一管,加一些田税地税,这件事由户部高卿着手去办。

        既然府兵乱就别要府兵了,地方衙门自然是有法度的,至于这军中的人掺和到地方的势力,那就给他们点事干干,把李将军、赵国公的军队都放到南边去,一是南边战事需要,一是可以军屯田,李将军不是说军粮不够吃么,这下就都解决了。该吃茶的种茶,该吃饭的种田。”

        两边任何一位拉出去都能惊得武朝的人物,此刻被一个刚刚上位的小皇帝压的喘不过气来,虽都欲言又止,最终都噤声。

        这场小朝议,对武朝的影响,远不及眼前能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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