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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因为事先没有跟清溪村村支书打过招呼,所以去清溪村的人员里多了一个小方秘书。

        徐茂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到了清溪村,因为时间不早了,考虑到何岳夫妻俩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到观杨村,所以帮他们把东西卸在了村口,把温含玉母子几个托付给小方秘书之后,他才开着拖拉机继续往沙云村去了。

        小方秘书经常到清溪村办事,跟村里人熟,当下叫了两个村民帮忙把东西搬到了村支书的办公处,然后把公社里对温含玉的安排跟村支书顾志诚交接了一下。

        顾志诚自然是听从组织的安排,办完手续立刻把温含玉母女四个给安排到了村里一间空着的土房子里。

        土房子并不大,风一吹到处漏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现在农村的房子都一样,能单独有这么一处房子遮风挡雨已经很好了。

        顾支书人不错,从小方秘书嘴里知道了她们的情况后,见她们孤儿寡母,几个孩子年纪又小,尤其温含玉还没出月子,就安排了两个妇女来帮忙他们把房子清洁了一番。

        小方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才告别离开,温含玉抱着孩子脱不了身,就由陈晚月将方秘书送到村口,告别的时候她仰着头说:“小方哥哥,谢谢你,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会记得的。”

        听到她童言童语的感谢,方宏俊并没有往心里去,看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腰际的小女孩笑了:“知道了,你以后跟着你妈好好读书,别浪费你的聪明就行了。”又叹了口气,“可惜现在……”

        陈晚月知道他在遗憾高考被取消的事,抿了抿嘴说:“说不定没几年就又能高考了呢,坚持学习等待机会总是对的,小方哥哥你也别放弃。”

        她看方宏俊也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再过几年等到77年他还不到三十,参加高考完全没问题,前世爷爷跟她讲过,六六年到七六年这十年间取消了高考,当年有很多被耽误的中年人都参加了高考,三四十岁的也大有人在。

        “你说得对。”方宏俊赞赏地给了她一个大拇指,双脚跨上自行车,冲她挥挥手,“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到公社里找我,哥哥会尽量帮你的。”

        陈晚月点点头。天边晚云尽收,暮色如帘悄悄倾覆,她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小竹林当中才回了新家。

        当晚,母子四个人就在新家里安顿了下来,幸亏今天在公社里买的东西齐全,该用到的工具都有,除了——柴火。

        还好隔壁大房子里住的也是知青,知道他们刚搬来缺柴火,主动抱了些干树枝过来给他们烧火做饭。

        简单地吃过地瓜米饭后,温含玉带着两个女儿把屋子整了整。

        土房子有两层,楼下除了堂间、灶房还有两间屋子,一间温含玉带着小奶娃住,一间陈晚月两姐妹住。楼上有两间阁楼,一间给何岳和吴曼青偶尔过来住,另外一间则用来放一些杂物。

        房间里有前任住户留下的用木板拼成的床,不过除了这啥都没有。没有棉褥子,陈晚月把今天下午在供销社里买的稻秆编成的床垫子往木板上一铺,上面铺上草席,再把漏风的窗户用旧报纸糊了起来,冬日夜晚冰冷的寒气立刻就被隔绝到了室外。

        温含玉就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一针一线地缝好了两床新被子,松软绵厚的被子往草席上一铺,马上就有了热乎乎的温度。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的小晚星高兴坏了,脚都没洗就嗷嗷叫着跳到软绵绵的床榻上打起滚儿来,被陈晚月一把拎起来带去洗澡。

        从灶房旁边的小洗澡间里不时传来两个女儿玩闹的笑声,还有小女儿忐忑求证的声音。

        “姐姐,以后爸爸不会跟我们住一起了吧?他不会再来这里打我们了吧?”

        “还有还有,我们以后都会有饭吃吗?还会不会像原来那样一直饿呀姐姐?”

        “姐姐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我们了,更不会让妈妈、你和弟弟饿着了。”这是大女儿轻柔回答的声音,却坚定而有力量。

        蓄在眼眶里的泪打了几转如断了线般落了下来,这一刻她深刻地醒悟过来了,当年她的愚昧选择拖累了多少人啊,不仅有朋友、自己,最苦的还是自己的两个女儿。而如今十二岁的女儿用自己单薄的肩膀给她撑起了一片天空,推着她往前做出了一个最重要也最正确的选择。

        她凝视着怀中儿子稚嫩的脸,轻声说:“小黎,以后你长大了要记住,你的命是你大姐姐救的。”

        从此三个孩子就是她的最高责任。

        虽然跟妹妹打过包票说不会让家人再过饿肚子的日子,可第二天早上陈晚月醒来的时候,还是犯愁了。

        现在年底了,听说清溪村大队在组织农户搞一些副业,她妈妈还没出月子也不能去干活,她和妹妹还没到挣工分的年龄。没有工分,没有收入,这就意味着从今天起到明年开春她们母女四人只能靠着那一挑地瓜米和剩下的钱过日子。

        若是勒紧裤腰带也不是熬不到那时候,可是她妈妈现在身体虚得很,如果现在没有补好,以后很容易落下毛病,所以她想着这一段时间要给她妈补充好营养,这笔钱不能省。

        而且她妈妈昨天恢复出奶之后奶水变得很少,小陈黎根本就不够喝,靠着米汤当辅食不是长久之计,她要保证弟弟能喝上奶粉,以后吃上香喷喷的米糊,这可都是一大笔钱。

        何况即使熬到学校开学,也还是有问题。她今天在公社办公室也听说了,清溪村的民办教师每个月拿到手大概有二十元钱和二十五斤的粮食,这笔钱比在观杨村拿到手的多,但如果要养活一个大人和三个孩子,还是不够,除非像从前那样,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日子……

        那当然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把生活成本降下来,比如不花钱去哪里弄点菜,弄点肉……

        不过现在是计划经济年代,一切以生产队为中心,养殖也好,种植也罢,都是集体的形式进行,不允许个人养家禽也不准种菜。

        即使允许养家禽,可是胜林公社大多数村子的集体经济都很薄弱,农民按劳分配,工分多的农户分得的粮食多一些,工分少的农户分得的粮食就少,但总而言之这一部分的粮食份量都不够填饱肚子,大多数家庭一年到头拚命干活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粮养牲口,就连一只鸡都养不起。甚至有人到面积少得可怜的自留地里种点菜,有眼红的人看见了,还被上报到生产队当典型批判,割除了辛苦种出来的“资本主义尾巴”。

        清溪村挨着茶研所的茶山,只有农田,并没有地方可以打猎,而且她也不会打猎,要弄到肉几乎不可能。

        想到这里,脑中一瞬间闪过一个矫捷的身影,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欠他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才能还上。

        这念头也只是在心头一滑,她继续往下想:今天可以去观察一下这周边的环境,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偷偷种个菜。

        当然若是连菜钱都省不了,那就必须开源。

        她今天问过徐厂长了,茶研所里的茶山每到采茶的季节都会开放给附近的村民去采茶。村民们在茶研所里的工人带领下上山采茶,采回来的茶叶按重量和级别计算报酬。若是茶叶摘得好,没有将老叶子也摘下来凑重量,那就价格高些,若是老叶子多了,那就价格低些。

        平常的时候还可以到茶厂去拣茶。拣茶也叫拣剔就是茶叶制作完成之后,按照品种用不同的容器装好,放在干燥的场地里,然后由人工将茶梗和黄片挑出,最后剩下精华——茶芽。

        陈晚月前世听爷爷说过自己家八十年代办的制茶厂拣茶时曾经是这样一番热闹的景象:上到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下到绑着小揪揪的小女孩,大家围成一圈或排成数列,每人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面前都摆着一张圆竹匾,竹匾中堆满了不同品种的茶叶,然后一双双或布满皱纹、或稍显稚嫩的手娴熟地抓一把茶叶撒在一块黑色的拣茶板上,折梗、挑片、拔开,一气呵成,不同的手势在茶板上交替循环,上下翻飞,优美得像是手部舞蹈一般。而每个人嘴里也没闲着,聊着各自的家长里短,不一刻面前那堆成小山一样的茶叶渐渐变低变少,竹匾中余下茶芽,而茶梗和黄片都堆在面前的地上,等最后一起装袋。

        不过这还不算完,还要通过最后一关,那就是拣好的茶叶要通过制茶厂质检员的检查,每个人拣完一匾就端过去让质检员检查。质检员会双手端起竹匾摇了又摇,甚至还扬起翻个个,若是茶梗和黄片没有挑干净,这么一操作,马上就会浮到表面上来,质检员就会将竹匾打回去要求重拣,若是他觉得合适了,就会收下倒入容器中,然后在拣茶证上盖个章,等到了一定时间按章的多少统一算钱。

        后来因为茶叶成本中拣剔环节的成本水涨船高,很多制茶厂就使用拣茶的机械代替人工,但始终无法和人工拣剔相媲美。

        想到这里,陈晚月深深叹了口气。爷爷当年娓娓讲述这些往事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如今已经两世相隔,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前世的亲人了。

        定了定神,继续往下想。

        除了这两项活,她还可以去茶研所里剪茶苗和扦插茶苗。剪茶苗就是将当作母本的茶枝枝条剪成长3到4厘米、带有一片叶和饱满腋芽的短穗。而扦插茶苗是把这些剪好的插穗按一定的行距和株距直插或稍斜插入土中,深度以露出叶柄为宜,边插边将土壤稍加压实,使插穗与土壤紧贴,以利发根。

        这些她前世她都有到自家的苗圃去实地实践过,技巧和要求她当然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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