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当夜幕低垂，煤油灯点燃的时候，整耳欲聋的鞭炮声在村里陆续响起，预示着各家各户要开始吃年夜饭了。

        贺云洲和刘进到门口也点了两挂鞭炮，劈劈啪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烟雾从门口弥漫进堂间，平添了一层节日的气氛。

        众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何岳掏出了昨天徐茂给的一瓶酒，给温含玉之外的每个大人都满上了一杯，而贺云洲作为半大小伙子也分得了半杯。

        剩下三个丫头和一个小子就被直接忽略了，不过他们也没闲着，吃得满嘴流油。

        刘进小口小口地啃着一块醉排骨，心满意足地说：“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以后每年都能这样多好啊！”陈晚星也立刻举手说：“也是我最开心的一个年！”

        贺嫣也小小声说：“我也最开心！”

        孩子的感慨又何尝不是在座众人的感慨，吴曼青笑着说：“那也要有徐厂长这个大厨的手艺才行。”

        “伯伯，你以后每年都到我家过年呗。”陈晚月边吃边说，“大家每年都在一起过年。”

        “你这孩子……”温含玉用筷子敲了下女儿，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徐茂。这孩子有时候啊又不懂事了，人家以后也是会有自己的家庭的。

        “行！就这么说定了。”没想到徐茂一口答应，拿起酒杯，“来，干一杯，以后啊我如果还在茶研所，大家的年夜饭我包了。”

        温含玉抿嘴笑了，端起装了白开水的酒杯说：“徐厂长，那我就替大家谢谢你了。”

        堂间里响起了阵阵笑声。陈晚月一边吃一边想，啥都好，就是房子太小，太挤了些，看来是要赶紧赚钱盖个大房子了，这样以后的年夜饭才能吃得更舒服些。

        坐在她旁边的某人似乎看出了她心思一般，在她身边小声说：“明年换个大房子。”他语气云淡风轻，却又斩钉截铁。

        陈晚月当然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可这是她家的房子，当然要她自己赚钱换了，手肘顶了顶他的，小声警告：“我自己来！”

        然后她听到了轻轻的笑声：“好！”

        吃完饭，顾安宁和顾玉冰就找上门来了，孩子们喝了糖茶，兜里装着大人分的糖果又开始开开心心玩起了游戏，而大人们收拾完就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聊天。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大家就聊到了以前的日子，而温含玉也第一次提起了她曾经在青港的少女时代，间隔了的时光在这十多年都被锁在记忆深处，不敢反刍，因为太过苦楚的生活不敢用曾经的美好对比，那会让日子更加破败灰暗。

        此刻，那些鲜丽的日子在她的口中第一次复活了，父母兄长的疼爱，肆意张扬的青春都从遥远的时空倏然到了面前。她语调不急不缓，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别人的青春故事，大家都听得入了神。

        最后，她以一声轻轻的笑结束了自己过去的日子：“就是那时太年轻，不懂事。”

        然后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角落里传出来：“现在也不差，人总要往前看。”。

        她抱紧怀中的儿子，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现在，非常好。”她发现自己提及曾经的青春岁月时不再留恋，也不再后悔，反而有一种庆幸的感觉，这些年吃过的苦很多很多，但生活对她的回报并不差，给了她三个可爱的孩子，而这比什么都珍贵。

        昏暗的煤油灯下，她往那边瞥了一眼，男人的身影在角落里高大如山，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画出刚硬的轮廓，力量十足，却似乎说不出的寂寞。

        心中同情油然而生。

        这场其乐融融的聚会直到大家要各自回家守夜才散了，陈晚月姐妹俩拎着春节要穿的新衣服去贺家过夜。

        披着夜色跟徐茂在分岔路口道了别，大部队浩浩汤汤地往贺家走去，老太太连贺云洲的搀扶都不要，走得稳稳当当，还咿呀呀地哼起了曲。

        到了贺家，老太太先歇息去了，堂间就留下了他们四个孩子。

        由于岗山县有除夕夜守夜的传统，传说小辈们睡得越迟，家里长辈就越长寿，四个人谁都不想早睡，于是在陈晚月的提议之下玩起了《你说我猜》的游戏。

        她将游戏规则详细地说了一下，大家立刻都明白了怎么玩，然后按照手心手背的原则，贺云洲和陈晚月一组，贺嫣和陈晚星一组。

        第一个翻到的词语是——狗急跳墙，陈晚月比划和描述，而贺云洲背对着纸板猜。无论陈晚月怎么挤眉弄眼，指手划脚，贺云洲始终没有猜对，而贺嫣和陈晚星笑得都在板凳上打起滚来了。

        而轮到贺云洲比划和描述的时候，陈晚月也是一直猜错，俊秀少年比划的滑稽动作也逗乐了所有人。

        老太太觉浅，躺在房内的床上并未睡着，堂间的笑声隐约传来，溶溶夜色中满是喜悦的气息，她迷迷糊糊睡去，嘴角带着欢畅的笑意。这老宅子又热闹起来了，贺家又要东山再起了！

        这场游戏最终以贺嫣和陈晚星大获全胜而结束，贺云洲和陈晚月在结束游戏的时候默契地对了一下掌。

        睡觉前，陈晚星楼着陈晚月的脖子说：“姐，我好开心啊。”贺嫣也凑过来说：“姐，我也好开心啊。”

        对面的那间房里，少年吹灭了煤油灯在床上躺下，轻声自语：“我也很开心。”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之后，李桂英带着刘进就到陈家来了。按昨晚的约定，今天初一到武阳村贺家去走亲戚，中午在贺家吃个饭，大家都怕把贺老太太给累着了，昨天就约好了早些过去。

        李桂英一进门，就将一个红包放到了桌上，佯作生气说：“含玉，你这样惯着孩子，我要生气了。”

        昨天说好了大家都不给孩子压岁钱，可温含玉在她回去的时候不仅给了一篮子吃的，还偷偷摸摸地给刘进塞了个大红包，里面足足有五元钱和五斤的粮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婶，那是我和曼青给小进买本子的钱，你收着。”温含玉把刘进拉过来瞅了瞅满意地点头，“小进穿上新衣裳这小模样可真俊啊。”可不嘛，小刘进本来就眉眼俊秀，穿上新衣裳更是跟公社电影院门口海报上的小娃子一样，好看得很，而且这孩子乖巧孝顺，她真是打心眼里的疼。

        吴曼青把红包又给李桂英塞了回去，在她耳边小声说：“婶儿，我们那边的风俗是拿出去的压岁钱可不能收回来，你可不能破了这规矩。”

        李桂英也不知是真是假，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何岳，何岳也笑着说：“婶儿，没错，就是这风俗，你收下吧。”她只好无奈地收下了，心里寻思着以后要好好带好陈黎报答陈晚月一家。

        一行人收拾好高高兴兴地去了贺家。

        贺家老宅子虽然不复曾经的光鲜靓丽，在春日的阳光下看起来甚至有些老旧，但里头的典雅气派和宏伟敞亮还是惊呆了温含玉一行。

        吴曼青搂着温含玉的肩膀小声惊呼：“天啊，含玉，我以为公社里那两个房子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这房子才是王炸呀。”摸着房子的柱子，啧啧不停，“含玉，你看出来了吗？这木头是什么木来着，可贵了。”

        陈晚月给她干妈竖起了大拇指：“干妈，好眼光！”

        吴曼青得意地接受了。

        参观完大宅子，大家又开始准备中饭，今天因为徐茂没来，李桂英就主动说中午饭由她来做。

        小刘进唯恐大家对他奶奶的厨艺不满意，一直拍着胸脯保证说：“我奶奶做得可好吃了。”

        李桂英不好意思地说：“六斤他爷爷在的时候是个厨子，我也跟着他学过一些皮毛，这些年穷，家里都没啥吃的，好多年没正经做过饭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行，一定行！”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肯定，尤其是陈晚月乐坏了：“李奶奶，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啊。”

        李桂英果然也做得一手好菜，虽然跟徐茂比起来略有不如，但也相差不多。

        自从穿越以来，陈晚月接连两天吃上了美味佳肴，生出了这日子真好的误解。

        说是误解，是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贺云洲又开始了监督她跑步的日子，睡眼惺忪地被她妈拎起来，哭丧着脸被推出了家门，要不是还在过年，她真想骂上贺云洲一顿。

        不过趁着晨跑的时候，她和贺云洲把那片山坡的地都翻起来插上了古茶树的茶苗。

        晨跑持续到了初五，贺云洲在送她回来的路上说：“明天我就去县里了，这几天你先不要去跑步，你一个人早上出去不安全，等我从沪市回来再继续。”

        他这么一说，让陈晚月想起了除夕那天发生的事，张了张嘴，决定还是等他回来之后再把贺嫣被四里村那两个二流子欺负的事告诉他，免得他更紧张。

        “还有，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采茶。”少年看她一眼又叮嘱，“那里芦苇太高又偏僻，你不要一个人去。”

        “后山那里，你最好也不要去，等我回来……”少年一句句地交代，“等我回来”四个字出现的频率最高，几乎出现在每一句话里。

        “知道了啦，不过，”陈晚月横了他一眼，“你看我像弱不禁风的瓷娃娃吗？”

        少年没说话，只是停下脚步认真地凝着她，漆黑的眸里一片迷迷朦朦，仿若芦苇边的江起了薄雾，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许久，他开口，嗓子带了些许沙哑：“总之，注意安全，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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