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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114章


去县医院检查完,确定手臂已经完全恢复无碍之后,那一天他们住到了大伯郭成远在电机厂分配给他的宿舍里,郭成远两口子在电机厂工作都达到了二十年,按厂里规定,这房子就归他家了,不过他夫妻俩前段时间辞去电机厂铁饭碗的事倒是在厂里引起了一阵轰动。

        这个年代工人吃香得很,算是个铁饭碗,尤其电机厂更是岗山国有企业里数一数二的大厂,工人们出去一说起自己电机厂的职工都面上有光,没想到郭成远两口子把这铁饭碗说扔就扔了,拖家带口搬回了乡下去。多少农村人费尽心思想到城里来过日子,他倒好,反着来,真是个猪头脑袋。

        那个贺云洲的贺氏集团和满月玩具厂现在在县里虽然是红火得很,但听说贺氏集团算是乡办企业,满月玩具厂虽然挂着沪市玩具二厂分厂的牌子,但沪市玩具厂是不管这个分厂的,说什么自负盈亏,说白了这个分厂也就是个乡办企业一样的工厂,哪天不行了,倒了,就啥都没有了。

        把铁饭碗砸了换个随时随地可能倒的工厂,真是让人费解。

        不过也有人说了,人家贺云洲工厂里的工人一年领的工资抵得上电机厂好几年,而且人家贺云洲那么有能耐,花了大价钱请了全国各地的专家来这里办起了机械厂,难道人家那些专家就那么没眼光,还不如工厂里的工人?人家那是目光远大也说不定。

        反正说啥的都有。

        他们到电机厂的时候有人认出了贺云洲,在背后指指点点,贺云洲仿若未觉,不慌不忙地带着陈晚月和泥鳅穿过人群往电机厂宿舍楼走去,在路上他们还碰到了刘玉波的大哥,电机厂的工会主席刘玉丰。

        刘玉丰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看上去慈祥亲和,跟他阴鹜的弟弟刘玉波截然不同,而且是个老革/命,很小就参军了,从军队退下来后被安排了个工会主席的职务,在电机厂里算是个大领导,也是王秋花引以为傲的资本,动不动就在村里炫耀她有个大伯哥在县里电机厂当领导。

        刘玉丰见到贺云洲立刻笑眯眯地打招呼:“小贺同志,你来城里啦?来来来,去我家坐一坐。”又对旁边的陈晚月说,“哎呀,这是小陈同志吧?一起来一起来,你们两个真是我们胜林公社的骄傲,年少有为啊。”

        贺云洲和陈晚月当然没去,贺云洲礼貌地指了指行李说:“谢谢刘主席,我们还有事要办,等办完了再去刘主席那里拜访。”

        “好好好,那你们先去忙。”刘玉丰点点头看着他们进了郭成远住的二号宿舍楼才转身离去。

        因为第二天贺云洲要考试,当天晚上,他们三人在宿舍里简单地吃了饭早早就歇息下了。第二天一早,三人早早就起来了,贺云洲在家里做考前准备,泥鳅去外面买早餐,而陈晚月去电机厂的操场跑步,她现在依然保持着跑步的习惯,上午有空就上午跑,傍晚有空就傍晚跑。

        昨天她进来的时候贺云洲就指给她看了,操场在厂长宿舍楼的后面,离二号宿舍楼有些距离,她简单地热身之后顺着道路往操场的方向跑去。

        初夏的早晨,天空刚翻出鱼肚白,宿舍楼就已经像是开了锅似的,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声音,有煮饭的,挑水的,还有倒马桶的。

        这些宿舍楼大多都是平房,经过几排宿舍楼就到了公用水龙头处,已经有几个人挑着水桶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排队接水了,还有几个人围在旁边,不知在说着什么,还隐约有哭声传出。。

        陈晚月加快脚步靠近,透过人群的缝隙她惊讶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清溪村的刘小莲,那个曾经跟她打过一架的刘芳芳的小跟班。

        而刘小莲被几个看起来像是保姆的中年女人围在中间,比一年前见到的更瘦,低着头,头发散乱,一件纱织的薄衣服领口被撕了一角,左侧的脖子上还有道抓痕,她正抽泣着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在他家了。”

        “怎么啦嘛?小莲你倒是说啊。”旁边一个穿灰色罩衫的阿姨催她。

        刘小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昨天半夜的时候,我堂弟……他姥爷摸到我房间,把我……”

        “把你怎么啦?天啊,小莲才15岁啊。”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阿姨惊叫了起来。

        陈晚月在旁边暗暗攥弃了拳头。

        “我……没让他得逞,”刘小莲抹着泪说,“我咬了他的肩膀一口,叫了起来,他……才跑了。他……”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用手指甲刮了我这里一道。”

        “那你堂伯怎么说啊?”梳辫子的阿姨气呼呼地问,“吴老头这可是流氓罪,你堂伯可是工会主席,总不能因为耍流氓的是自己的老丈人就包庇吧。”

        陈晚月恍然大悟,原来刘玉丰是刘小莲的堂伯父,而猥亵刘小莲的是他的老丈人吴老头。

        “他……他啥都没说,我堂伯母还起床……把我骂了一回,说我是……狐媚子,是不正经……的破鞋。”刘小莲泪流满面。

        “可不就是那样嘛,半夜三更的没人给小莲作证,说出去那死老头肯定反咬一口说小莲是勾引他呢。”旁边一个梳着老式发髻的老年妇女说,“前年隔壁伞厂里不就是一个女孩被厂里领导欺负了,对方说她故意勾引他的嘛,结果那人屁事没有,女孩子受不了别人的风言风语,跳河了……”

        几个保姆站在一起唉声叹气,谁叫自己人微言轻呢,个个都是乡下穷苦人家出来的,没人撑腰,被欺负了也没人给自己伸冤。刘小莲平常在工会主席家就被欺负,家里根本没人把她看在眼泪,几个堂弟堂妹也欺负她,平时有什么事也只是跟这些保姆阿姨说说,可这些保姆阿姨又能做什么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家都惊讶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清丽的少女穿着一套黑色的运动服挽着袖子朝她们走来。

        刘小莲一看到她,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突然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挤出人群挑起放在旁边的水桶就要跑。

        才刚挑起水桶,扁担就被人抓住,然后女孩的声音响起:“你难道想回那个家继续被欺负,继续被猥亵吗?”

        水桶咚地一声砸到地上,扁担也掉落下来,刘小莲蹲在地上捂住脸无声哭了起来。

        “哎呀,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呀?你又帮不了她的忙,她不回那个家去哪里?她乡下老家也没人,她妈又嫁人啦,回去连饭都没得吃……”穿灰色罩衫的阿姨说着抓住陈晚月。

        “我负责!”陈晚月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都给她作证,我给她饭吃,给她活干。”

        刘小莲倏地抬起那张布满了泪水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晚月,她以为陈晚月会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笑话她,羞辱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说要帮她,而她当然知道陈晚月有这个能力!

        心中忽然升起了希望,她颤悠悠地伸出手抓住陈晚月的手臂。

        “哎哟哟,你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大话哦,你还能给她饭吃,给她活干?”两条辫子的阿姨抱着手臂轻嗤了一声,小姑娘长得是真好看,可就那么十三四岁的样子,比刘小莲都小呢,能顶什么事?

        “她……她能!”刘小莲吸溜着鼻涕,擦着眼泪说,“她是那个制茶大师陈晚月。”

        保姆阿姨们都惊呆了,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竟然是县里的大红人陈晚月。这一年来,电机厂隔壁的县劳动局的门口可是挂过大红条幅宣传一个叫陈晚月的姑娘拿了两个全国制茶大师的称号,号召大家向她学习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小屁囡囡。

        “跟我走吧。”陈晚月当机立断,拉起刘小莲,“你东西就不要了吧,缺什么我给你补上。”刘小莲如果回去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意外,她索性就直接带走。

        “好,我跟你走。”刘小莲想了想,下定决心说,“我妈嫁到别村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跟堂伯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是我二堂伯说大堂伯缺一个保姆,让我来这里当保姆挣口饭吃我才来的,可是我连饭都是一天才吃一顿,现在他们那样对我,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好,只要你自己主意定了,这事我就管定了。”陈晚月点点头,转向那一群羡慕不已的保姆说,“阿姨们,麻烦做个见证,刘小莲我带走了,以后她的事我管了,如果有人要找她,让他来找我就行了。”

        “好好好。”保姆阿姨们一迭声地应着,“小陈姑娘,小莲真是可怜人哪,来这里干活一分钱都没拿过,连饭都吃不饱,你是个好人,小莲遇到你是她福气大。”

        刘小莲看了一眼陈晚月,又羞愧地低下了头。两年前她爸得病走了,她孤儿寡母怕被人欺负,在村里靠巴结着刘芳芳一家得点好处过日子,在陈晚月一家刚搬到清溪村的时候欺负了陈晚月,没想到人家大人大量根本没记在心上,还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相反,她那二堂伯却把她叫到大堂伯这里来当免费保姆,累死累活地做事,连饭都不给吃饱,还差点被那死老头子给糟蹋了。

        她捂住脸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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