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他不是我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梅夜和程毓、蓝擎三人才来到大厅。
梅夜神色疲惫，显然耗费了极大的功力，蓝盈盈赶紧上前搀扶着他坐下，阿寻则给父亲端了一杯茶。
程毓心中担忧，向阿寻询问，阿寻又将大致情形讲述了一遍。
程毓叹道：“小桐从小好奇心就重，可是那白山鬼母岂是好相与的？不行，我不放心，明日一早我就要出去寻找他二人。”
话音刚落，只听窗外黑暗中传来了张小桐清脆的语声：“师父，你不用去寻我们了，我们已经回来了！”
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张小桐和张小枫二人正笑吟吟地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白衣、白纱蒙面的女子。
张小桐和张小枫二人先跟众人见礼，蓝擎夫妇见小桐平安归来，并且已经长大成人，不禁惊喜万分，舅甥几个两年多不见，总有说不完的话。
好久，张小桐才得空向众人介绍那白衣女子，说道：“这位是白鹤山庄的大小姐白茯苓，阿寻送回来的少年是她的弟弟白芷。我与哥哥追上他们的时候，那白山鬼母已经带着她的人离开了。鬼母的人虽然死伤很重，但是白小姐的手下也伤亡不少，可以说是两败俱伤。于是我们就带着白小姐回来找她弟弟。”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那白茯苓身上，那女子嫣然一笑，上前行礼道：“小女子白茯苓见过诸位前辈，多谢前辈相救舍弟之恩。”
众人还礼寒暄一阵，阿寻带着白茯苓去白芷房中。
程毓问道：“小桐，你可知道白鹤山庄的事情吗？”
张小桐道：“在来的路上我们只是了解到白鹤山庄位于金陵城以南五百里之处的大山中，白茯苓姐弟是白鹤山庄庄主白鹤年的一双儿女。”
程毓与蓝擎对望一眼，叹道：“小桐，你可知道那白鹤山庄在武林中以什么手段立足吗？”
张小桐摇头表示不知，程毓道：“白鹤山庄的人擅长使毒，他们的毒药无色无味，可以杀人于无形亦可以迷惑人的心智，为其所用，同时，白鹤山庄的人还善于驱动毒蛇、蝎子等毒虫为其所用，手段极其残忍。”
张小桐色变，霍然起身问道：“师父，那他们是坏人吗？”
程毓道：“不尽然，白鹤山庄中人行事低调诡异，不喜张扬，从不争名夺利，也不轻易与人结仇，但是谁若是惹上了白家的人，他们就会永远纠缠，不死不休。”
张小桐若有所悟，说道：“师父，小桐明白了，知道如何与白家姐弟相处了。”
程毓点头，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都回房休息吧。”
张小桐和张小枫没有立即回客房休息，先来到了白芷的房中。此时白芷已经醒来，正与姐姐说话。
张小桐来到白芷床前，问道：“白小姐，令弟如何了？”
白茯苓起身向着张小桐行了大礼，说道：“多亏妹妹你们仗义施救，又得梅前辈耗费功力为他运功疗伤，现在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需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张小桐笑笑，说道：“那就好，白公子就请休息吧。白小姐，你也随我去休息吧。”
白茯苓道：“妹妹，今晚我就留下来照料弟弟，不必另行安排住处了。”
张小桐道：“也好，那我们就告辞了。”
白茯苓道：“妹妹且慢。说起来妹妹对我姐弟有救命之恩，我也该以真面目示人。”说着，随手揭掉了面上蒙着的白纱，露出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孔来。
看到眼前白茯苓的脸，张小桐和张小桐不禁震惊万分，张小桐忍不住惊叫道：“阿齐兹公主！”
张小枫则已经完全傻在当地，因为眼前的白茯苓除了身材娇小一些以外，她的长相简直跟阿齐兹一模一样。
张小枫自从得知阿齐兹的死讯以后，每日里强行压抑着自己对爱妻的思念之情，加之张小桐一直在身边陪伴，无形之中也减缓了他心中的伤痛。而今，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长相酷似阿齐兹的年轻女子，这使得他几个月以来强行压抑的情感突然爆发出来。
只见他面色苍白，双唇颤抖，深邃的眼眸中渐渐聚满了泪水。
神情恍惚中的张小枫轻轻拉起了白茯苓的手，叫道：“阿齐兹......”
那白茯苓眼见二人见到自己之后神色有异，随即便明白他们一定是将自己当做了另外一个人。
张小枫赶紧将手抽出来说道：“张大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白茯苓啊！”
张小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住张小枫，说道：“白小姐，不好意思啊！我哥哥把你错认成他已经过世的妻子了，所以失态了，还请你不要介意。”
白茯苓讶然道：“是这样啊！张大哥是个苦命人，妹妹放心，我不会介意的。”
张小桐赶紧道了谢，扶着张小枫回到自己房中。张小枫仿佛失了魂魄般坐在床上，任凭泪水滚滚而下，伤心不绝。
张小桐心疼不已，不住地温言安慰，直至深夜，才勉强将他安顿在床上躺下，眼看着他沉沉睡去，才吹熄了灯火，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由于连日来的劳累奔波，加之昨夜睡得很晚，张小桐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昨日的一场秋雨使得天空碧蓝如洗，气温微凉。一夜好睡之后的张小桐不觉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她忽然想起张小枫，又不禁非常担心。于是急匆匆梳洗之后，来到他的房间探望。
张小枫的房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在收拾房间。张小桐问时，那小丫鬟只说张公子出去了。
张小桐正要出去寻找，忽见张小枫与白茯苓两人自院外进来，便赶紧迎上去说道：“小枫哥哥，白小姐，你们好早啊！”
张小枫看起来心情不错，笑道：“你这一觉睡到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呢！”
白茯苓笑靥如花，说道：“妹妹昨夜睡得可好吗？”
张小桐笑答：“还好吧。对了，白芷怎么样了？”
张小桐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少年语声道：“劳姐姐惦记，我好多了。”
张小桐回头，就见阿寻正搀扶着白芷自房中走出。
白芷面色依然苍白，身体很虚弱的样子，但是精神还好，看来梅夜的“天心洗髓经”神功真是神妙非常。
几个人正寒暄着，便有一个小丫鬟赶来通知众人用早餐。于是白茯苓走过来与阿寻一起搀扶着白芷，张小枫和张小桐跟在后面，向饭厅走去。
路上，张小桐悄悄问道：“哥哥，你昨晚那么伤心，现在可好些了么？”
张小枫笑笑，有意无意地抬眼瞄了白茯苓一眼，说道：“小桐，我没事，就是思念阿齐兹了，你放心。”
张小桐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开始不自在起来，口中“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张小枫又道：“哦，早起我见你睡得香甜，就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步，正巧遇见了白小姐，就一起回来。”
张小桐笑笑，没有说话。
来到饭厅里，众人见白芷居然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不禁暗暗对梅夜的神功感到敬佩不已。
白茯苓姐弟更是对梅夜感激不已，不住道谢。
梅夜摇头道：“不敢不敢，希望白公子能够早日康复。”
蓝擎招呼众人用餐，众人纷纷落座，气氛轻松而愉快。
只有程毓发现张小桐似乎有什么心事而又竭力装出没事的样子，觉得非常奇怪。
“知徒莫若师”，张小桐从小被程毓教养长大，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程毓都无比熟悉，这一点就算是张小桐的父母亲人都是无法相比的。所以，程毓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早饭后，程毓对张小桐道：“小桐，你陪师父出去走走吧！”
张小桐欣然挽住程毓的胳膊，说道：“好啊！师父，我陪你去花园里走走吧！”
蓝盈盈说道：“小桐，你好好陪你师父去，过一会儿我们去祭奠你外祖父和你二叔。”
张小桐答应着，与程毓一起向着后院走去。
路上，程毓问道：“小桐，你们可打探到那白山鬼母的消息了吗？”
张小桐道：“师父，小枫哥哥和我返回去的时候，只是遇到了白小姐的人，没有见到鬼母的人。”
“听白小姐说，因为近几年杨无极在江湖上的威望大不如前，一些名门正派因其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以及他本身所做的一些龌龊勾当，早已对他心生不满，渐渐地已经不再听他号令，。所以那杨无极重金邀请白山鬼母出山，替他到江湖上笼络一些有些名望的门派，以期望增加一些影响力，巩固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
“那白山鬼母本非正道中人，行事乖张，顺者昌，逆者亡。一些小门小派慑于其淫威，不得不屈服，偶尔有些不从的，竟惨遭其迫害，甚至家破人亡。”
“白小姐的父亲白鹤年因不屑于与他们为伍，那白山鬼母竟然暗下毒手，掳走了白家的小公子白芷。白小姐带人追赶，被我们遇到，这才合力将白芷救出。”
程毓点头道：“小桐，那白家人虽然我行我素，很少与人交往，但却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现在我们救了他家的小公子，想来他们是不会与我们为敌的。”
张小桐点头道：“师父说得是。”
程毓问道：“那你刚刚在吃早饭时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张小桐没料到师父突然发问，一时间竟然有些措手不及，敷衍道：“师父，人家哪有不高兴啊！你看错了。”
程毓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地道：“我自己的徒儿，我会看错？你真是小看师父了，说说吧，为什么不高兴？我想不出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还是你自己从实招来吧！”
张小桐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什么事情都没有瞒过师父，就算是嫣儿有时候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而程毓却总能猜到自己的心事。
现在见师父动问，张小桐不禁湿了眼眶，道：“师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就是突然感觉有点难过，想回流泉山庄去，跟师父在一起生活，谁都不要见。”
程毓柔声道：“小桐，你这些话要是叫你父母听见了，怕是要伤心的。”
张小桐开始撒娇耍蛮：“所以，师父，你不许告诉我父母。”
程毓笑着道：“好，我不告诉他们。不过，除了他们之外，恐怕还有一个人要伤心的。”
张小桐弱弱地问：“谁啊？”
程毓道：“你的小枫哥哥啊！”
张小桐眼圈又是一红，委屈巴巴地看着师父悲戚地说道：“师父，小枫哥哥从来都不是我的。他一直忘不了阿齐兹，他一直是阿齐兹的.......可是师父，你知道吗？世上居然有如此巧合的事，那白茯苓长得简直跟阿齐兹公主一模一样！小枫哥哥见了她，魂魄都没了，又怎么会在意我呢？所以，师父，你以后再不要将我跟小枫哥联系到一起了......”
张小桐说完眼中泪珠滚滚而下，万分伤心。
程毓闻听此言，先是震惊，继而无语，只好将小桐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哭了一会儿，张小桐忽然擦干眼泪大声说道：“师父，你看，我二叔和我住过的房子！”
程毓猛然抬头，只见二人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花园角上的那三间平房前。
想起两年前张顺在此遇难，程毓不禁有些感慨。
见张小桐也是面露悲戚之色，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张顺，便走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说道：“小桐，不要难过，你二叔在天有灵，知道你们一家团聚，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们回去吧，你母亲不是说要去你外公和你二叔坟前祭奠吗？”
张小桐点点头，与程毓一起转身返回。
二人回到前院客房，见梅夜与蓝盈盈等人已经准备好了香烛纸钱等物，正在等待二人回来。
张小桐不经意似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见张小枫正站在白茯苓身边，面有笑意地轻声交谈着。
张小桐心中更加难过，她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大步走到母亲身前，故意大声笑着说道：“娘，我们去给外公和二叔上坟吧！”说完，挽住母亲的胳膊，当先而行。
梅夜等人随后跟着走了出来，只留下白茯苓在家里照顾白芷。
众人经玉龙山庄西边的角门出去，向后山行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就来到了蓝家的家族墓地。因为感激张顺忠心护主，蓝擎将张顺以大礼厚葬于蓝家祖坟旁边。
蓝盈盈来到父亲墓前，想起父亲因自己的忤逆而英年早逝，不禁心痛万分，哭倒在父亲坟前。
梅夜也携一子一女跪拜在地，叩头不止，请求原谅。
蓝擎夫妇见妹妹哭得伤心，赶紧上前搀扶劝慰，蓝盈盈才渐渐止住哭声，一家人又来到张顺坟前。
梅夜跪倒在地，沉声道：“顺子，我的好兄弟，我来看你了，多亏了你当年拼死保护小桐，又含辛茹苦将她养大，最终又是为了她丢了性命，你的大恩大德，为兄只有来世再报了！”
张小桐本来就心情阴郁，现在来到张顺坟前，听了父亲的话，想到二叔为自己惨遭杀害，不禁放声痛哭起来。她的眼泪竟如滔滔江水般汹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直哭得手脚冰凉，哽咽难言。
程毓心疼徒弟，正要上前搀扶，张小枫早已抢上一步，温言安慰着，就要将她拉起。张小桐却理也不理，依旧痛哭不止。
程毓长叹一声上前将张小桐扶起，心疼地说道：“好了，小桐，看你哭得脸都白了，你二叔在天上也会心疼你的，快别哭了。”
张小桐愈发伤心，抓住程毓的胳膊，抽噎不止。
程毓愈发心疼，伸手抱起张小桐往山下走去。嫣儿和杨心玉见张小桐如此伤心，不禁十分意外与担心，赶紧随程毓回去照料。梅夜和蓝擎也纷纷携妻带子跟在后面离开。
张小枫走在最后，心里有些气闷，不明白何以张小桐竟然不理会自己的关心，只是痛哭，难道真的是太过思念张顺的缘故吗？
回到客房，程毓将张小桐安顿好，嫣儿与蓝盈盈上前照顾安抚。张小桐哭得累了，竟然慢慢睁不开双眼，睡了过去。
程毓苦笑道：“这孩子，她是太想念她二叔了。”
蓝盈盈道：“程大哥，你太过宠溺小桐了，她都那么大了，你还是这么纵着她，当心把她宠坏了。”
程毓道：“无论她长得多大，她始终都是我的徒弟啊！就像我的女儿一样的。”
嫣儿笑道：“是啊！三少爷从小就将她宠得不可一世，像个小公主一样。”一番话惹得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张小桐一觉睡到午后，坐在床上出了一会儿神，翻身坐起。她照了照镜子，见自己眼睛红红的，不觉有些害羞，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今天竟如此失态？
她赶紧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又对着镜子笑了笑，暗道：“张小桐，没什么大不了的。提拉曼的二十万大军都叫你打败了，而今又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承受的呢？”
张小桐鼓足了勇气转身走到院子里，想到张小枫的房里去找他。她刚刚迈出两步，不觉怔怔地停在原地。
透过张小枫房间的窗户，只见白茯苓正手握一方洁白的绢帕，俯身为张小枫擦拭眼中的泪珠，口中还喃喃地说着安慰的话，状似非常亲密。
白茯苓那张酷似阿齐兹的脸，竟然让张小桐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似乎见到了一身白色长袍温婉高贵的阿齐兹公主正与塞伊王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
想起了阿齐兹，再看看屋内二人的亲昵形状，张小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与眼泪。
她默默哭泣着转身走出了院门，向着后花园的方向跑去。迎面遇见了阿寻和白芷二人，她也不理，只是一味奔跑，转眼不见了踪影。
阿寻叫了两声“姐姐”，转身疑惑地望着白芷，那俊美少年也是一脸迷茫。二人相视摇了摇头，走进院中。
此时张小枫正站在张小桐房门口张望，见二人进来便开口问道：“你们可见到你小桐姐姐吗？”
两个少年一齐点头，又一齐伸手指向张小桐跑走的方向，一齐开口道：“姐姐跑走了，好像还在哭。”
张小枫面上现出焦急的神色，拔腿向着他们二人手指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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