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不跟疯逼计较

晓风被夏琰抱回客栈后，便一直陷入梦魇中，无法出来。

    梦中，无数张放大的面孔凑到她眼前，这些人嘴唇蠕动，有唾骂，有嘲讽，有威胁，纷纷涌入她耳中。

    “你身为圣女，肩负重任，却为了一己之私，儿女私情，抛家弃国，枉为人臣！”是国师。

    “在本宫看来，你与那女人一样卑贱，都是不知廉耻的东西，尽学那狐媚子勾引男人！”是秦皇后。

    “我警告你，羽哥哥是我的，你最好识相些，不要插足我们二人。否则，别怪我心狠！”是白依。

    接着，画面一转，出现几张温柔慈善的面孔，对着她笑。

    “玥儿，过来本王这里，只要你回到本王身边，本王便不计较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谁。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一切都不会变。”是夏慕。

    “晓风，你信我，等我安排好一切，扫清所有障碍，便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你会得到自由。”是紫羽。

    “从前你唤我阿木，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是林木。

    “皇婶，朕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王了，漫漫人生路，孤独寂寞，朕会一直清醒地走下去。“是夏琰。

    明明是一张张含笑的面孔，却为何，晓风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浓重的哀伤，化都化不开。

    再然后，是几张模糊的面孔，看不清五官，辨不出喜怒。

    “晓风，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绕着你转，为什么你不论做什么都被众人包容，而我，却永远只能屈居身后，沦为你的陪衬？”

    “晓风，你我如今立场不同，再次相见，便无情分可顾及，也不用手下留情。”

    “你如此冷心冷情的一个人，不配得到爱。我诅咒你，所爱之人皆不可得，所念之事皆不能如意，此生孤独终老，长命百岁。”

    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些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晓风被梦魇折磨得醒不过来，她心里大抵知道，自己应是在做梦。

    她努力想从梦里出来，回到现实。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力量，撕扯着她，将她困在这些声音里，无法自拔。

    

    夏琰守在她床边，看见她手腕上散发出的阵阵紫光，着急不已。

    他大概能猜出，这手镯发出紫光，说明她身体里有某股力量在运作。

    但他尚不明确，这股力量对她来说，是好是坏，是会帮助她，还是会伤害到她。

    他记得，那时她在皇叔府上时，手上并没有这枚镯子。

    但那镯子上的蝴蝶纹案，他却是见到过。

    好几次，他都瞧见，白玥的肩膀上，扑闪着一只若隐若现的紫蝶。

    所以，她那时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除了与他母后的过节，除了南国圣女的身份，还有什么，是她瞒着皇叔，自己一个人默默扛下？

    他看着床上满头是汗的女子，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收回了手。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小心地擦拭着她脸颊上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他动作轻柔，仔细谨慎，尽量避免自己的手指与她的肌肤相接触。

    正如他心中不可言说的情感，永远不能让她知道。

    入夜后，叩门声响起，只有两声。

    “进来吧。”夏琰将晓风床上的纱幔放下，起身走到房间内的茶案前坐下。

    林木推门而入，跟在身后的麒麟将一个麻袋提进屋，甩到房间的地上。

    麻袋里有什么因为惯性滑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被五花大绑的莫离。

    “你们究竟是谁？”

    莫离卷缩在地上，原本想要呵斥。

    对上夏琰一双冷如寒霜的眸子，气势瞬间腌了下去。

    “公子行行好，就饶了小人这回，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

    “哦？你怎知本公子就不是小人？”

    夏琰眼神玩味，一只手放在桌边的烛火上，逗弄着火苗。

    莫离吞了吞口水，对夏琰的举动，没来由害怕，“公子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贵人，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风范，令小人肃然起敬。”

    夏琰继续逗弄着火苗，眼神都吝啬给到地上的男子，“那你觉得，本公子的女人，如何？”

    一阵恐惧感袭来，莫离话都说不顺，开始结巴，“公，公子的，女人？”

    “嗯？”尾音拖长。

    莫离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那位姑娘，不，公子的女人，自然是跟公子一样高贵，非，非常人能及。”

    “非常人能及？”夏琰重复了一遍他最后的话，终于抬眼去看地上的人，“那你觉得，自己并非常人？”

    “不，不是。”莫离被这一记眼神吓得魂不附体，“小，小人有自知之明，在您，您面前，小，小人什么都不是。”

    夏琰做出一副思考的姿势，“那你的意思是，自己猪狗不如？”

    莫离虽心有不甘，此时被形势所迫，只能点头如捣蒜。

    “既然知道自己猪狗不如，却仍然碰了连常人都不能及的东西。明明不配，却非要惦记，你让本公子很为难。”

    说话间，夏琰已经端起蜡烛，起身走到莫离面前。

    “瞧瞧这张脸，倒是人摸狗样。怎么这心，就长歪了呢？”

    夏琰拿着蜡烛凑到他脸上，仔细研究着他的脸，似乎很是不解，歪着头思考。

    莫离预感到不妙，他想开口求饶，却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张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嘘。”夏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地道，“乖，吵到她就不好了。”

    在莫离惊恐的眼神中，夏琰将蜡烛越凑越近，近到贴上他的脸。

    他能感觉到，蜡油滴到他脸上的灼痛感，但比起接下来夏琰对他做的，这点痛远远算不了什么。

    接下来，执蜡烛的手往上移，一滴蜡油往下落，他的左眼在一刹的灼痛过后，陷入黑暗。

    还没等他适应左眼的失明，下一秒，右眼经历了一遍同样的灼痛后，陷入失明状态。

    “嗯，这样看着更顺眼些。”

    莫离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只剩耳边传来夏琰略显愉悦的声音。

    “接下来，轮到哪里了呢？”夏琰似是自言自语。

    莫离后背已经冷汗涔涔，他开始试着挣扎，但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僵硬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很清楚，这种僵硬，并不是因为他身子被麻绳捆绑所致。

    “啊，对了，差点忘了你这张脸，骗得她好苦。”

    紧接着，莫离便感觉到烛火在他脸上灼烧，从最开始的一小部分，一点一点蔓延，到半边脸，再然后，他整张脸被炙烤得火辣辣的。

    他的鼻尖甚至能闻到皮肤烧焦的味道。

    可是，夏琰似乎还不满意，“这嘴，怎么处理呢？是继续烧呢，还是直接割了？”

    莫离越听心越惊，他动弹不得，在失明的状态下，感官越发清晰，自己的心跳声声声入耳，恐惧感也跟着放大了数倍。

    麒麟似乎司空见惯，恭敬地站在一边，安静地观看。

    林木虽是第一次见夏琰这副模样，但显然没有被他的行为举止震慑到。

    相反，他觉得，夏琰现在的所作所为，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毕竟，他是秦皇后的儿子。

    就在夏琰准备继续的时候，床上的人儿动了一下。

    细微的动静，却一下落入夏琰的耳里。

    他随即起身，将手中的蜡烛放回烛台，三两步走到床边，掀开帷幕，坐到晓风身边。

    不用夏琰多说，麒麟已经将莫离塞回麻袋，一把扛到肩上。

    为了不惊扰到晓风，他尽量不弄出声响，悄悄溜出了房间。

    麒麟识趣地离开了，林木却在关上房门后，踱到床边，去查看晓风的情况。

    夏琰抬起头，挑眉无声询问。

    “若我能让她醒过来，阿琰是否能答应我一件事？”

    只需一眼，林木便看出来，床上的女子陷入梦魇中出不来。

    “我不是在与你谈条件，阿琰就当帮我一个忙吧。”

    林木当然知道，怎样的说辞才能让夏琰考虑他的提议。

    “留那畜生一条命，让他苟延残踹便可。”

    没等夏琰问，林木便首先说出了他的请求。

    “你，为何要保他一条命？”夏琰也出乎意料。

    “他是莫县县令的亲侄子，莫县县令膝下无儿无女，终生未娶，只有这一个侄子，视同己出。”

    “这个你说过了，我知道。”看出来，夏琰的心情越发不好了，耐心也出奇得短，“那又如何。”

    “若是那畜生死了，莫县县令肯定会追根究底，到时候，我们在莫县的行踪，就瞒不住了。”

    林木知道，夏琰现在，还不想让他们一行人的行踪暴露。

    夏琰将晓风诓出皇城，是因为有个谁都得罪不起的国师，在追踪晓风的下落。

    “你莫不是觉得，那畜生现在这副模样，莫县县令就不会追究到底？”

    夏琰一双眸子紧紧扣住他，似要在他脸上扣出个洞。

    “这个交给我来办。我做事，阿琰可放心？”林木眼神真挚。

    “也罢，暂且先留着那畜生一条命，待日后慢慢折磨。”

    夏琰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漆黑的眸盯着某处，深不见底。

    “那我便先在此谢过阿琰。”林木态度诚恳，“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夏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了，现在到你了。”

    他将视线转回到晓风身上，一脸心疼，“快点让她醒过来，别让她再做噩梦了。”

    林木看着他流露出的怜惜之情，想了想，还是问他，“阿琰，你到底想不想得到她？”

    “与你无关。”夏琰眉宇间，似有愠色。

    林木叹了口气，无奈道，“那阿琰还想不想她醒过来？”

    这话成功让夏琰抬起头，他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只有他能唤醒她？”

    这个”他“指的正是南国王爷，晓风的心上人，上官紫羽。

    林木作势歪着脑袋，托着下巴，“还有一人也能，不过阿琰确定要找那人？”

    “谁？”夏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阿琰口中的那女人。”

    秦皇后。

    看到夏琰瞬间黑脸，林木耸耸肩，“我只是道出事实，至于选择，还是要阿琰自己做。”

    “他还有多久到？”夏琰脸色依旧很臭。

    “快了，我已经递消息给他在莫县的眼线。依照你们最后一次兑换银票的地点，他应该今夜便能到。”

    “你是怎么找到他在莫县的眼线的？”夏琰慢慢起身，逼近林木。

    林木并不后退，反而迎上去，一脸坦然，“白日里饮茶时，晓风无意间将腰间的玉佩外露，我见路过的一个小二眼神有异，就多留意了一下。”

    他双手往上举，做投降状，“我先说明，我并非有意去偷看晓风腰间的玉佩，只是，她当时就在我身侧，挨得近，我眼力又好，想不看到都难。”

    “你无需解释这么多，在那女人手底下做过事情的人，不可能是个草包。所以，你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夏琰话锋一转，“但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不慎，小命可能不保。我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自以为是，总是试图揣测别人的心思。”

    夏琰眼神里的一抹杀气，转瞬即逝，林木还是捕捉到。

    这小皇帝怎么如此阴晴不定？

    还无需解释？

    方才的情形，不解释，早就死在他手里了！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阿琰方才默许我在房间，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目睹你是怎么折磨莫离，好让我领教到阿琰的手段，以此来威慑我？”

    林木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我方才才说了什么，嗯？”夏琰亦以笑回之，笑里多了分冷意。

    不长记性的人，他可不怎么喜欢。

    “我知道了。”

    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不跟疯逼计较”。

    林木睫毛颤了颤，低了眸，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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