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万夫所指

三人就近寻了处林中小亭，围着石桌，呈三角方位坐下。

        本应相安无事，皆大欢喜才对。

        气氛却古怪极了。

        看着面前的这两人，云苒觉得应该化解误会，再互相认识一下。

        作为师父曾经的暗卫，肖陌对裴容应是知根知底，可他的身份却是个谜。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就胡乱编了个身份，好在裴容也没过多追问。

        这般折腾了一宿，在失血过多，精神力和体力也双双透支的情况下，她早已身心俱疲，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她现在只想回屋里泡个热水澡，再闷头大睡一觉。

        至于毁阵出院的计划，也再说吧。

        原想缓和这两人的关系，结果云苒才简单介绍了几句，就不负责任地溜起神儿来……

        上一世，仙灵学府惨遭灭宗，只因藏于院中的魔修无人发现。

        事发之时，她和叶羽泊不在院内，待她二人匆忙赶回却为时已晚。

        护宗大阵坚不可摧，非人力可毁，除叶羽泊外，唯有五长老有开启出入口的能力。

        而眼下看来，她初来学院时就有魔修混入院中。

        白日里，云苒见那所谓的驱魔阵摆得有问题，几个关键位置出现了失误，好好的驱魔阵给摆成了护魔阵。

        就这，还驱邪除煞呢？

        当时她一边嫌弃，一边顺水推舟地给阵法做了个升级。

        本是因为手痒，全当练习布阵的小举动，没成想竟将这魔修提前炸出。

        ……这五长老也大有问题。

        有云苒在身边，这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打是打不起来了，但要笑颜相对也是绝无可能。

        肖陌嫌麻烦，直接抬眸看向别处。

        而裴容满心只有云苒，见她确实无恙，他才安下心来。

        面对肖陌的冷漠态度，他也不气恼，反而恢复到往日的优雅矜贵，言谈浅笑间，将贵公子的翩翩风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举止间的极致温柔，也柔得云苒似春风拂面，暖意盈满心田。

        肖陌转回了目光，落到云苒那春韵十足的小脸上，眸色渐沉。

        此时在云苒心里，肖陌是亲，裴容是友，便也选择将肖陌晾在一旁。

        况且裴容舍命相救之举，她铭记在心。

        所以，即便她已经累得半个字也不想说，却坚持配合，不愿负了他的好意。

        裴容在细致关怀后，又讲了些院内的其他消息，倒是都和她预测的差不多。

        肖陌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几乎融进了黑夜里。

        对于裴容的嘘寒问暖，云苒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没过一会儿，就一下一下地垂落起小脑袋。

        “…云苒？”裴容轻轻唤了声。

        云苒没作反应，竟是直接睡了过去，留下裴容和肖陌两人大眼瞪小眼。

        气氛变得更加奇怪了。

        肖陌原准备直接给她扛回去。

        可见她花颜憔悴，羽睫轻颤，眉宇间挂满了倦意，他又舍不得了。

        而裴容见她懒散无力地拄在石桌上，单手托着腮，撑着脑袋打着盹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这般平易近人的乖柔姿态，与她之前总是冷中带刺的态度，形成强烈对比。

        就像一只收起了爪牙，偷打瞌睡的小猫咪，他忍不住地嘴角上提，又看得着了迷。

        “哼。”

        突然响起一道冷哼。

        对这声音极其敏感的云苒，瞬间惊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她迷糊地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裴容笑了笑，随即转头向肖陌看去。

        “他心怀不轨。”见云苒投来疑惑的目光，肖陌回了句密语。

        传完他便后悔了。

        后悔刚才所传的密语，更后悔那一声情不自禁的冷哼。

        他解释什么，又在意些什么？

        无论云苒喜欢与谁相处，他仅身为暗卫都不必管，也不可管。

        不过云苒对他的声音如此在意，让他颇感意外。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轻瞥了裴容一眼，看似无意，却更似炫耀。

        裴容轻咳一声，浅笑依然。

        “他是我朋友。”云苒却不乐意，直接替裴容打抱不平。

        肖陌没再回复。

        在他未曾现身时，裴容看向云苒的眼神就不对劲儿了，后面对她的种种亲密举动，他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会儿裴容更是要将“我对你有想法”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他不信云苒察觉不到。

        想及此处，他更多了些烦躁。

        肖陌本已黑纱掩面，却还是下意识地将头压低，企图掩饰掉所有不合理的情绪。

        “呵…累坏了吧。”裴容眸若辰星，宠溺般的暖暖一笑，对云苒之前略显敷衍的举动并未在意。

        “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些灵符各有奇效，你随身多备一些，以后定会用的上。”眨眼的功夫，裴容就将小石桌摆满了，“还有这些滋身活血，补气养颜的丹药，你现在身子虚，早晚各两颗。”

        他柔声提醒着，微扬和煦的少年音，酥到云苒的耳窝里，“别忘了啊。”

        “嗯嗯。”云苒一边听他叮嘱，一边乖巧点着头。

        高阶灵符可是好东西，用灵力驱使就可以发出极大威力。

        不像她用的那种低阶符箓，必须以精血为祭。毕竟她血脉特殊，以后还需万分小心。

        对于家境优越的裴容来说，这些也许不算什么，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保不准都是救命的东西。

        历经一世沧桑，云苒清楚想要活下去，谁都靠不上，唯有靠自己。

        所以，她决定不扭捏地先收下，等以后再找机会还他恩情。

        “她不需要。”

        一直沉默不语的肖陌，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云苒连忙张开双手，慌乱地按住桌上的各色灵符，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他全烧掉似的，“谁说我不需要了！”

        这下意识的反应，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看来对肖陌这种思维不正常的异类，她还真是有点怕他。

        “有我在。”

        惯于压低嗓音的肖陌，语调也提了几分，带着些许自负和理所应当，且更像在宣示主权一般，盯着云苒坚定道，“你不需要。”

        在外人面前，他须隐瞒与云苒的主仆身份。

        少了这一层枷锁，这几个字说起来，竟有种无法言喻的强势味道。

        呵，这还真是肖陌啊。

        云苒暗叹道，他可不就是那个表面恭敬遵从，实则惯会以下犯上，根本无法动摇他分毫的那个肖陌吗。

        也是那个毫无缘由，就转身弃她于不顾的肖陌。

        还有他在，她信他个鬼。

        一想到这，新愁旧怨皆涌上心头，云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谢谢你，裴容。”这次云苒不仅没有理他，还有意无意地放软了声音。

        这一声道谢，也是含了真情在里面的，听不出任何问题。

        “我很喜欢……”

        微沉的月光下，云苒勾唇一笑，显得她本就带有几分不真实的魅惑容颜，更加摄人心魂。

        而这娇声软语，听在另外两个人的耳中，也映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肖陌看似平静，周身气压却骤然降低，低沉得有些可怕。

        “喜，喜欢就好……”裴容受宠若惊，一颗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对了。”他见云苒的手臂虽被细心处理过，但伤口还未痊愈，连忙翻找出一个精致小盒。

        “云苒，这是我们裴家秘药，百草生肌散，你试一下，很好用的。”裴容一边打开药盒，一边向前伸出手掌，示意云苒将手放在上面，“来，我帮你吧。”

        云苒莫名犹豫了下，忍不住瞥了眼肖陌，又连忙收回目光。

        后来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就势将手抬起。

        “这药不留疤痕，且药性温和，清凉舒服，还……呃。”裴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脸色止不住的发青。

        “裴公子。”

        肖陌当着他的面，紧紧扣住了云苒的手腕，让她不能再动分毫，同时面无表情，语调平淡地开口道：“阿苒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放、放肆！

        云苒怒目而视。

        可肖陌力道大的很，她无法挣脱。

        这一句话，同时含着堪比九阶强度的灵力威压，直冲裴容面门而去，瞬间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像警告，也像示威，更像用实力来证明“她真的不需要你”。

        云苒就在身旁，碍于男人的尊严，裴容竟也不动声色，拼死抵抗着。

        可他愈发乌青的脸色，云苒当下便看出端倪。

        真是反了反了！

        “你干什么！”云苒急密道，“我说过，他是我朋友！”

        同时，她竟觉得自己的胸也闷得无法呼吸，脸色瞬间白了好几分，“你…你收一下，我不舒服……”

        见云苒不对劲，肖陌立刻收起外溢的灵力威压，开始仔细检查她的身体。

        而如释重负的裴容则是皱紧了眉头，颤抖着大口呼吸，刚才的殊死相抗，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呵……

        如同碾压一般的实力差距。

        这般强硬的警告，也确实起了作用。裴容难过地抬头看去，见那二人眼神举止，明显关系匪浅。

        能站在她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强的吗？他又控制不住地自卑起来。

        明明，明明他什么奢望都不敢有，他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守护她，把所有的美好都给到她而已。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想法了。

        可现在看来，似乎就连最简单的关心，他都不配。而他此前的所作所为，皆同笑话一般……

        云苒突然闷痛不止，像被一颗巨石死死压在心口。

        她知道裴容平白受了委屈，所以疼痛难忍间，也坚持着抬头向他看去，投去关切的目光。

        正巧在她抬眸的一瞬间，翠色光芒闪烁，裴容身上的特殊印记亮起。

        这个印记，她有些印象。

        如果云苒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五长老召集亲传弟子的特殊方式。

        印记熄灭的同时，裴容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云苒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信裴容，却不信那五长老。

        “说的什么。”云苒密道。

        肖陌的强，绝不限于他的战斗实力，作为叶风贤的暗卫，他除了有着堪比九阶仙尊的灵敏度，他还可以…感知他人密语，获取各种私密信息。

        肖陌仅仅顿了一下，便如实回道：“叶云苒勾结魔教，残害弟子，重伤长老。现全力缉拿，生死不论。”

        反正有他在，她不会有事。

        “哦。”对于肖陌的话，云苒自是深信不疑的，“这样啊……”

        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蓦地冷笑了一声，目光落在眼前的裴容身上，还真是难为他了呢。

        十几年的授业恩师，和仅有几面之缘的她之间，他会如何做选择呢？

        “裴容。”

        云苒调整了呼吸，强装镇静，柔和地开口问道。

        虽心下已有了答案，却仍抱有一丝期待，“出什么事了？”

        云苒双眼泛红，期待又忐忑地看向那个她真心以待的朋友，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会选择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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