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昔归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月辉洒向湖面，像铺了一层闪亮的碎银，又像被揉皱了的墨缎。微风拂过，一束束的光晕随波荡漾。

        随着浪花的节拍，我和子绮围着湖边走了很久。入夜的松梅湖人不多，俩人都没说话，只有影子在路灯下悄悄变化着。

        那一刻，我希望时间停止，忘却所有。

        “老宋，你看到书架上那些书了？”子绮歪着头，月光下她的眸子如宝石般闪动。

        我嗯了一声，没想到你都还留着。特意摆的很整齐，还是被她发现了。

        “很多包包都不知哪去了，但书一直在。不管我搬到哪，最先装箱的就是那些书。”

        她的发丝随着微风偶尔扫过我的脸，听着她喃喃低语般的诉说，突然有些心疼。

        你送第一本书的时候，我心想这男的不是傻就是爱装。后来你又送了几本，我就开始看了。看完我就知道这男的不傻，我觉得我也不能再傻下去。就又去买了好多书。那时候还在ktv上班，没客人的时候我就捧着一本书，姐妹们都问我是不是要参加高考了？我笑着说，是的。

        曾子绮在说这些的时候背对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想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一定是闪着光的。

        我真的不曾想到自己多年前的无心之举，竟然改变了一个女孩的人生轨迹。当时的曾子绮对于我来说，只是生活中一抹靓丽的色彩。我喜欢她的单纯天真又不失古灵精怪，更喜欢她的妩媚娇柔和野性洒脱。但喜欢终归只是喜欢，我的家始终只能是董晴和宋佳怡。这让我对这个总是不时的蹦出来给我惊喜和惊吓，然后又莫名其妙消失的丫头一直若即若离。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你漫不经心，反而有意外的收获。越小心呵护，却总是轻易失去。

        “爱一个人就成了瞎子聋子，眼里除了他什么都没有，连伤害都觉得是对自己的测试，还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坚强！”

        曾子绮转过头扑进我怀里，我的衣服立刻就湿了。

        我紧紧的抱住她，像要把这个柔软的身体嵌入自己似的。

        早晨醒来，子绮已经走了，她要去梅琳凯总部参加一个分享会。

        把房间稍微整理一下，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面包一瓶牛奶我也赶紧出门。

        上午约了董晴去办公司的股权过户，办证大厅人很多，公司的会计老徐一直跑来跑去在打印，复印，填写各种文件和表格。忙乎了好一会，终于轮到我们，我和董晴在一沓厚厚的文件上各自签字按手印。很快，流程办完。我的股权从55变成了0，法人也成了董晴。

        我说，生意兴隆！

        她说，关你屁事！

        看来，我妈的那番开导并没有化解多少我俩之间的矛盾。

        我只能冲旁边尴尬不已的老徐说了句“辛苦了。”朝门口走去，快到门口，又折回来。对满面狐疑的董晴说，“西山苑那房子我抵债了，麻烦二老这个月帮忙腾下房。”

        在董晴冷若冰霜的目光中，我走出了办证大厅，外面阳光明媚，我的心却寒风呼啸。

        ……

        那天从看守所回来，我发现家里来了好多人。没等回过神来，董晴已经把一份法院传票放到了我面前。

        “什么意思？”看着传票上的内容，我有些懵。

        董晴低着头没说话，她身边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站起来，朝我伸出了手。

        “宋总，您好。我是董总的代理律师。我叫包航。”

        我死死的瞪着董晴。“你想好了吗？”

        “宋总，您……”

        “闭嘴！”我粗暴的打断了那个人。

        “我们离了吧！”董晴依旧没抬头。她声音很小，对我来说却如晴天霹雳。

        “好！”

        ……

        坐到车里，楞了很久。那天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模糊的只剩下狂暴的雷电和大雨倾盆。

        但我后来去查那天的天气，晴。

        微信上子绮发来消息。

        “忙完了吗？”

        我回电话过去，忙完了，你在哪？

        子绮说，老宋你想不想看美女？我说不想！她说骗人，你们男的不都喜欢看美女吗？

        我说你说的对，但不能包括我。她说为啥？我说在家随时抱着看，早腻了。

        她说老宋你真讨厌！别废话了，赶紧到万丽公馆三栋c座2028来，几个闺蜜都想见你。

        我说那不好吧，一群美女，就我一个爷们，多不自在。

        电话那头笑声一片，曾子绮说你还怕羞啊？美女如云，得便宜的事还磨磨唧唧。快来！说完就挂了。

        是哦！美女都不怕，我有啥担心的？

        万丽公馆临江而建，多年前价格就突破两万，那时候星沙的房产均价才刚过八千。这里又全是四百平以上的大平层，总价轻松过千万。

        从进小区，到下电梯，目之所及全是金钱的味道。奢华归奢华，但总感觉有那么点用力过猛。就像一个妩媚动人的姑娘，身上却挂了几十串大金链子，手上还密密麻麻带满戒指。

        2028是一个美容会所。曾子绮在玫琳凯认的干姐姐开的。

        “茜姐，这就是宋明远。”

        曾子绮把我引荐给坐在一个巨大红木茶台后的风姿绰约的中年女性。从保养的极好的面容和身材上实在看不出年纪，感觉应该和我差不了几岁，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喊了。

        "茜姐好！"

        围坐在茶台前的三四个女孩子往旁边挪了挪，给我在子绮边上空出一个位置。

        “喝茶。早就听子绮说起过宋总，这细妹子眼力可以！”茜姐把一个粗瓷斗笠碗用开水烫了两遍，倒了一杯琥珀色的茶送到我面前。

        “这茶霸气。”只喝了一口，我就感受到了厚重茶气。

        茜姐微微一笑，嘴角显现几条不易察觉的细纹。

        她从面前的紫砂壶里随手拿了一把，又从身后的博古架上一个紫砂茶叶罐夹了些茶叶放进壶里。用刚刚烧开的水冲泡了几遍，倒进了公道杯。

        把我的杯子烫过之后，茜姐把新泡的这壶茶给我倒了一杯。

        “试试这个。”

        我没搞清这个茜姐要见我的目的，但从刚刚这个举动上我猜她是想看看曾子绮找的这个男人道行到底有多深。

        这茶端起来，几乎闻不到茶气，入口还有淡淡青草味，舌尖也是涩的。可咽下去的一瞬，由内而外的甘甜就浸润了整个口腔。这是……！我拼命回忆自己曾经喝过的“极品”。

        冰岛？不对！那茶气比这个浓。老曼峨？也不是。这回甘太特别了，跟其他家的普洱都不同，我脑中突然闪现了一个词，西龟！

        好多年前在一个开发商那里喝过的茶，我觉得味道很特别。问他名字，他说“西龟”。我说这茶味道奇妙，名字也特立独行。他笑着说是昔日的昔，归来的归。这茶越放茶气越淡，回甘越甜。

        我把剩下的茶全倒进嘴里，已是成竹在胸。

        “这茶有年头了，今天能喝到，感谢茜姐给的机缘。”

        “到我手里都40年了，现在就剩这么一小罐，你可是有缘人哦。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茶？”茜姐看我是个懂茶的，很开心。

        现场几个女孩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茶竟然比她们年龄还大。曾子绮冷不丁朝我眨了下眼睛，满面春光。

        我说应该是昔归吧，记忆这么深刻除了这茶的特殊口感，还因为它有个容易误会的名字。

        回去的时候，曾子绮捧着那个紫砂茶叶罐含情脉脉的看着我。

        “老宋，茜姐其实给我介绍过几个男朋友，我都没上心。今天她就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把我拴的牢牢的。”

        我说，“今天见到了，茜姐觉得咋样？”

        “你出门的时候，她把这个茶叶罐拿给我，说昔日的情人归来，祝你们百年好合。”子绮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这个茜姐不但长的漂亮，还挺浪漫。”阅人无数这个词给人感觉有点怪，但我觉得适用于茜姐。

        曾子绮笑着问，“你觉得茜姐多大？”

        我说，“跟我差不多吧，最多小一两岁。”

        她禁不住笑出声来，“茜姐儿子比你都大。”

        “啊！所以你们女人的年龄千万不能乱猜。都是高度机密。”

        只要钱够，连岁月这把杀猪刀都能绕指柔。

        我指着那罐子问，“知道这茶叶值多少钱吗？”

        看子绮有些疑惑。我说还你的车贷都绰绰有余。

        她吃惊的捧着那个罐子，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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