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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19章


这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一座考究典雅的三层小楼内,此时人满为患,甚至还有好多人挤在窗户外面。此处名为一袖清风楼,平时是文人雅客品诗论画,附庸风雅之地。只因今日是大朝会,而这里是全归梧消息最快的地方。

        曜文帝要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审荣泽太子亡故案。

        商屿丞和沈初坐在三楼的雅间内,眺望远处湖光山色。

        皇宫,定乾殿

        朝臣分列两侧,垂首肃穆站立。四位皇子难得聚首,此时站在金阶之下。

        曜文帝高坐龙椅之上,十二旒冕后一双带着威严的眸子扫过阶下众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曜文帝抬了抬手,道:“刑部开始吧。”

        一袖清风楼内

        “刑部尚书呈上卷宗,大理寺提出疑议。礼部则上表太子陵之事迫在眉睫,当以重修陵园为重。工部侍郎跪地哭诉,说户部不给银子,他们想修陵园却有心无力。户部几位要员跟着哭穷,因着连日大雨好些地方遭了灾,户部要拨款赈灾,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

        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小厮绘声绘色的描绘着大朝会的情景,仿佛他们不是在茶楼内,而是身处大殿之中,看满殿朝臣相互推诿,听帝王震怒。

        “陛下气愤之下摔了茶杯,群臣这才偃旗息鼓。”

        小厮说完,便由下一个人接上,将宫内情况事实传达,不错分毫。

        “陛下让两个司法衙门在殿上辩驳,百官为证。刑部拿出当年御膳房总管证词,证明当年五皇子所拿的点心并非出自宫里。大理寺卿则请出已故皇后身边侍奉过的宫女,证实那食盒内的东西是皇后请五皇子带给荣泽太子的。”

        大殿中,杯子的碎瓷尚未收拾,众人神色各异。

        大理寺卿说道:“我有疑,此毒从何而来,又是如何下到太子殿下汤羹之中的?”

        刑部尚书肃着脸:“太医在太子殿下喝过的汤碗中查出剧毒,正是此毒导致殿下薨逝。至于是何毒,太医和仵作尚未得出结果。不过我手中有太子殿下随侍生前曾留下的证词,当日,五殿下送去的吃食事先并未经过试毒,只因五殿下说那食盒他一直看着,不曾有半刻松手。”

        “五殿下也身中此毒,奄奄一息,此事满朝皆知。”大理寺卿朝上方拱了拱手,“尚书大人莫不是想说五殿下在汤中下毒?”

        刑部尚书一派“大公无私悍不畏死”的样子,“身为臣子,理应为陛下尽忠。本官受命查审此案,定然秉公办理,不负陛下所托。”

        “六年前,此案曾因证据不足而成了悬案,现如今,博贤学院有细作招认,他曾受命在荣泽太子茶水中下毒,也就是汤羹中的也许未必只有汤,也可能还混着茶。”大理寺卿转向丹枢方向,“敢问殿下,可还记得当时你可曾饮了茶?”

        丹枢闻言思索片刻,最终摇摇头,“不曾。”

        若是丹枢顺势认下,刑部尚书手中接下来的证据,便能让他这弑兄的罪名坐实了,不成想丹枢竟然否认了。

        刑部尚书来不及思考其他,继续道:“那细作所言有待核实,不过卷宗中有记载,当日太医查验过太子殿下屋内所有器物,只有汤盅有毒。你若不信可以召王医正前来对质。”

        过了一炷香,年过花甲的王医正到了定乾殿,证实了卷宗所言。

        刑部尚书顺势再问:“王医正,你当年把那毒带回去想要寻找破解之法,最后可有什么发现?可知那毒是什么?”

        王医正略带遗憾的摇摇头,“下官无能,未能破解那毒,不过发现还是有的。其中加了半夏和甘草这两味药材,只是用法十分奇怪,它们无论从药性还是用法上,搭在一起都没有任何功效。下官才疏学浅,其中还有另一味药材不知是何?”

        刑部尚书眸中快速闪过一丝犹豫,但终是转向曜文帝,缓缓跪下道:“臣有几个问题,想请长宁贵妃上殿一问,望陛下准许?”

        此言一出,满殿人都愣了一下。

        曜文帝沉默半晌,吩咐身边服侍的文喜去请长宁贵妃过来。

        “当年涉案人员已经死了七七八八,太子殿下生前侍候的人也全都殉了葬,查到如今仍旧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谁是凶手。”小厮说到这里,垂头叹了口气,“刑部尚书冒死请求传召长宁贵妃,企图从贵妃娘娘处得到线索。”

        商屿丞以手肘撑着窗沿,目光好似在看着远处,神情不定。

        半晌,他问:“你可知东丹国中有哪一族是姓林的?”

        沈初虽然不知他为何问这个,还是张口答道:“相州知州、镇边的忠武将军、朝中的郑国公都姓林。至于三品以下的那就更多了,光是归梧城中的这一支便有百余族人,入仕入伍的少说也有数十。”

        长宁贵妃一身烟青色宫装,云鬓挽起,发间一支仙鹤衔珠流苏钗,仪容清雅,气质高华,眉眼和丹枢极为相似。

        她只是朝坐在上首的曜文帝微微施礼,未曾多看旁人一眼。丹枢看向自己的母亲,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淡漠。

        刑部尚书行礼后,问道:“听闻贵妃娘娘通晓医理,也时常让宫人出入太医院。请问娘娘可知半夏与甘草同用会如何?”

        长宁贵妃朱唇微启,淡淡吐出三个字,“不如何。”

        “······”刑部尚书暗暗深呼吸,这才继续开口,“娘娘,太医院药册上有记载,您曾派人去取过这两样药材。”

        “你不妨直接问本宫,是否有毒害过太子。”长宁贵妃微微昂首,神情矜贵,“按照你的说法,有这两味药的便是凶手,太医院的嫌疑岂不是比本宫更大!”

        刑部尚书差点被堵得倒仰过去,“······娘娘,微臣只是照例询问······”

        长宁贵妃侧头,目光瞥向刑部尚书,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既得利益者即为凶手,两相比较,殿上诸人不是更可疑?”

        刑部尚书想说一派胡言,奈何对方身份贵重,内心焦急,额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商屿丞从小厮描述中,依稀看到那个身着锦绣宫装的绝色女子,以同样清冷的口吻将对方问得哑口无言。

        小厮还在继续描述,“此时,有侍卫通禀,博贤学院白司业在宫外求见,还带了此案重要人证。陛下立刻将人宣进殿中,群臣也跟着翘首看向门口。只见白司业缓步而来,他身后还有两人抬着一副代步的四轮车,待人散去,众人才看到四轮车之上这人的样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曜文帝也被这人的模样吓了一跳。

        “属下韩程前,拜见陛下!”

        四轮车上的人艰难的弯腰行礼。他抬起头来,两鬓斑白,一脸胡须,身着粗布衣裳,两条裤腿空荡荡的,就连右边袖口也虚虚垂着。

        韩程前?

        这个名字让曜文帝怔愣一瞬,不敢置信道:“你可是太子身边的侍卫长?”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韩程前红了眼眶,他压下喉中哽咽,说道:“正是属下。”

        殿中人神色各异,诧异者有之,惊慌者有之。

        曜文帝放在案上的手紧握成拳,语带寒意,“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当年你不是自愿为太子殉葬了吗?”

        “请容属下细禀。六年前,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回东宫取粟州税册。皇后娘娘得知属下回宫,命人召属下过去。因太子殿下到了娶亲的年纪,皇后娘娘欲从属下口中探听殿下是否有心仪女子。属下离开时,皇后娘娘赏赐了一盅汤,说是特意为殿下炖的,另外两盅已经让五殿下带去给太子殿下了。余下这盅便赏了属下。

        “属下在殿下书房取税册时,将汤盅放在案上,殿下养的猫闻着味儿攀上了桌案,将汤盅撞倒。趁着属下清理桌案时,那猫偷喝了剩下的半盅汤。不过半刻,猫儿便倒地不起,气绝身亡。属下心知大事不好,急忙赶回博贤学院,想要阻止殿下。怎奈为时已晚,太子殿下薨逝,五殿下中毒昏迷。

        “属下欲将此事说出,却被当时还是神武卫副指挥使的林庭叫了出去。他说此事蹊跷,学院众人都有嫌疑,让我留心警惕。属下心知问题不在学院,却也未多言,想要回宫禀报给陛下和娘娘。结果神武卫将扶桑山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

        “属下无法,只能等待时机,结果传来殿下赐谥号下葬,东宫众人陪葬的旨意。属下仗着一身武艺逃出了学院,不想在回宫途中中了埋伏,幸得瑾······院首大人相救,才能苟延残喘至今。

        “让属下有机会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请陛下为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时隔六年,此时再次说出这件事,韩程前觉得恍如隔世,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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