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3章

钟诚到了归梧的第二日便来拜访商屿丞，带着十几个半人高的黄梨木箱子。可以想见明早归梧城街头巷尾又有了新的谈资——论商丘太子穷奢极欲的生活。

        钟诚被人迎到正堂，他正襟危坐，喝了两盏茶后，商屿丞才出来。

        “钟少卿，你这来的也太早了。”商屿丞坐下，先喝了一大口茶醒神。

        钟诚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外面的太阳，现在约莫有巳时了。但他面上不显，口中告罪道：“是微臣鲁莽，打扰了殿下休息。”

        商屿丞摆摆手，问道：“钟少卿此番为何前来？”

        “陛下十分忧心殿下近况，微臣临行前，陛下特意交给微臣一些东西，让微臣带给殿下，都是殿下往常喜欢的。”钟诚一指门口摆放的十几个箱子。

        商屿丞起身随手打开最上面的一个箱子，里面是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有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有一整套赤金的小型武器，按照真实兵器的样子，做成手掌大小，方便把玩。

        商屿丞拿出一柄金剑，就连剑身繁复的花纹都尽数复刻了上去，剑格上镶这宝石，剑柄上挂着剑穗。

        大约是怕赏玩时伤了人，这些兵器都未曾开锋。

        商屿丞：“父皇可曾让你带来书信？”

        钟诚私下看看，确定无人后，方才从衣襟内拿出一封信。

        商屿丞接过，并未立刻拆信，而是和他打听起了西黎和谈的事情。

        钟诚：“和谈之初，西黎要商丘赔偿五百万两白银，以及北边三座城池今年一半的粮食。”

        商屿丞心想：这才对嘛！漫天要价，重点撕逼。

        钟诚：“我们这边开出的条件是，西黎驻军不得驻扎在边境，需后撤五十里，榷场的关税降低至一成，并且只允许商丘驻兵管制。”

        这条件开的，这就是在比谁更不要脸呀！

        钟诚：“我们两国的使者在边境谈判了近一个月，双方达成协议，商丘赔偿白银一百万两，粮食五十车。西黎边境所有榷场关税降低三成，赔偿战马一千匹。”

        双方在边境僵持了长达一年，西黎最缺的便是钱和粮，而商丘看似吃亏了，可一旦战争结束，加大榷场交易，两成的关税，不出一年商丘便能赚回给出去的一百万两。

        商屿丞随口问了一句，“西黎皇帝的身体如何了？”

        钟诚略微讶异，恭敬答道：“暂时无虞。卓武帝重病一场，好在西黎三皇子孝心可嘉，遍寻名医，终是稳住了病情。”

        钟诚走后，商屿丞一个人坐在正堂，直到听见后面那人离开的脚步声。

        他指尖翻转，那柄未开锋的金剑直直钉在门口的柱子上，剑身全部没入，只留尾部的流苏在风中微微摆动。

        转眼到了除夕，曜文帝在宫中设年宴，与朝臣同乐。这个时候，自是不能忘了两位异国皇子，所以商屿丞和元帆也赫然在列，还有商丘此番前来的使臣一起。

        商屿丞和沈初到的不早不晚，钟诚被东丹的几位官员缠住脱不开身，只在他们来时匆匆请了安。

        目光环视一周，殿上皆是三十岁以上的官员，丹枢他们全然不见踪影。

        沈初低声道：“这宴席的场地莫不是按照年龄分的？”

        这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别的原由。

        商屿丞目光落在刚进殿的人身上，对方一身朱红色的公侯蟒袍，正是因兄长而授封忠勤侯的韩程锦。

        韩程锦进殿后有些局促，目光扫过众人，视线与商屿丞相触时，他浅笑颔首。

        商屿丞径直过去，两人寒暄几句。

        商屿丞见他是真的不太习惯这样的环境，便故意引着他说话。

        过了会儿，韩程锦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人也跟着慢慢放松下来，“你们没有去风暖阁吗？这会儿几位殿下，和咱们的同窗应该都在那。”

        从韩程锦得知了缘由，今日入宫的不只有朝臣，还有他们的家眷。那些夫人小姐便由萱贵妃和伊贵妃代为招待。

        因着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到了选妃的年纪，此番便是为了相看。但是只叫两位皇子不合适，便以赏花为名，将在座的青年公子全请了过去。

        他们刚说完，便有小太监来请商屿丞他们前往风暖阁赏花。

        商屿丞还没进风暖阁的门，丹鸣便已经看到了人，从窗口冲他挥手，然后让小太监在这边添两把椅子。

        丹鸣周围全是熟人，楚元宥、谭飞、丹枢、元帆，还有齐祉他们，恍惚有一种在上舍听重林远讲学的错觉。

        商屿丞在丹枢身边落座，低声道：“皇宫里的人苛待你了？怎么几日不见又瘦了。”

        丹枢失笑，“只是没有胃口。”

        “皇宫就不适合养病，不如我把宅子分你一半，反正也是你们皇家的。”商屿丞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这样采买药材都不用避着人了。

        丹鸣凑过来，“你俩有什么话非得这么嘀嘀咕咕的说？”

        商屿丞朝他偏了偏头，示意他附耳过来，“我们打算玩点别的，你玩吗？”

        丹鸣眼睛一亮，忙点头，“嗯嗯嗯，玩。”

        小太监取来纸笔，他们几人认真的玩了起来。

        东丹男子弱冠方可成婚，是以丹鸣他们这一桌最是悠闲，也最是热闹。

        旁人都在欣赏各家小姐公子们吟诗作画，只他们埋头盯着桌子看，时不时有人叹气，有人笑出声来。

        三皇子侧头去看，不满道：“堂堂世家子弟，随意嬉笑，一点世族涵养都没有。”

        一旁的二皇子听了，也跟着看过去，微微一笑道：“四弟和五弟年纪小，他们既是同窗又年龄相仿，凑到一起说笑玩闹很正常。”

        三皇子哼笑一声，对于二皇子这种惺惺作态的样子很是不屑。他看似无意的把话题引到正事上，试探道：“二哥，今日众多闺秀里，不知哪个能有幸成为我二嫂呢？”

        “各府千金各有所长，我的婚事全由母妃做主。”二皇子笑容温和，回答的滴水不漏，“倒是三弟这般问，可是看上了哪家千金？”

        上首的两位贵妃也在谈笑间过了好几招。

        萱贵妃将裴家小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伊贵妃感慨厉国公府的姑娘德才兼备，堪为良配。

        她们心中对于儿媳早已有了人选，却又顾忌着对方会下绊子，都不肯说出真正人选。

        今年的除夕夜宴上，发生了两件大事。

        曜文帝为两位皇子赐婚，只是这赐婚对象的门楣不高不低，和两位贵妃所想相差甚远。二皇子和三皇子心里苦闷，面上还要欢天喜地的谢恩。

        宴会酣畅之时，禁军通报，前往东丹的十二万大军顺利归营。曜文帝下令封赏，群臣举杯祝贺。

        商丘的使臣定下正月初三启程回去，临行前特意来拜会了商屿丞。

        待人走后，沈初怔愣良久，“东丹不肯放我们离开，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结果在商屿丞的意料之中。东丹最初宁可放弃金银，也要他前来为质，打的必定不是卖个好价钱的主意。

        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初点头，若是能顺利回去自然是好，回不去也没什么，毕竟在来之初，他便做好了在此待上十二年的打算。

        他想起钟诚代为转交的信件，“殿下，陛下的信上可有说什么？”

        商屿丞：“大抵父皇也没想到，东丹会拒绝的如此彻底。”

        听闻了商屿丞不会随使臣回国的消息。丹鸣在殿中走了三圈，想起那日丹枢说的话，他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当下便要叫上丹枢一起出宫，不成想小太监回禀说，五殿下一早就出宫了。

        丹枢走的有些急，面上带了些红晕，狐裘上的流苏随他的步伐而微微晃动。

        商屿丞见他来，笑道：“你快坐，喝口茶歇歇，我就在这，跑不了。”

        丹枢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人抱住。他即便穿着狐裘，身上却还是被冷风吹透了，连怀抱都带着冷意。

        商屿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旋即笑了笑，伸手回抱住他，还顺势在他背上拍了拍。

        “我若是要走，定会提前告知你。”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丹枢还有这样孩子般的情绪。

        丹枢不语，只是抱着他的手臂越发收紧。

        我知你心意，盼你喜乐，愿你早日归家。

        只是想到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你，便觉得心口空了一块。

        丹鸣到的时候，丹枢刚刚喝完姜汤。他身体底子差，为防万一，商屿丞还特意让人在姜汤里加了驱寒的药草。

        丹枢含着梅子，对进门的丹鸣微微颔首。

        商屿丞看着他，笑道：“我没看黄历，难道今日是什么出门访友的好日子？”

        丹鸣瞪他一眼，嘴上半点不服软，“今天明明是拜月老的好日子，不然来你这‘月老府’做什么。”

        商屿丞难得没有反驳他，而是让府中厨子准备一桌好菜。钟诚此番除了那十几个箱子，还给他带来了四个厨子，两个风华正茂的掌事宫女，以及二十个护院。

        商屿丞看的直皱眉，曜文帝赐他宅院，为的就是监视他，如果真把人全换了，曜文帝该睡不着觉了。

        最后商屿丞只留了两个厨子，其他人让钟诚一并带回去。

        上元节过后，博贤学院复课。

        院试在即，上舍的氛围明显和之前不同了。闲暇时无人再下棋谈天，每日天不亮便有学子在学舍内背诵经易。

        商屿丞还因着听学不认真，被重林远在晚膳后加罚一个时辰的课，偶尔丹枢会陪他一起。商屿丞渐渐发现，重林远不愧是曜文帝亲自选的太子太傅，他教授的内容言之有物，因材施教。

        遂收起了散漫的心思，开始认真的跟着重林远学习起了治世之道。

        授课过程中，商屿丞往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时常把重林远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说不出他的错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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