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6章

几十名学子听从白司业安排，三五一群朝郊外的田庄走去。

        这段路不算远，起初还有人闲谈，后来却渐渐没了声响，安静的朝前走去。他们之前在马车上已经看到过荒芜的田地，只是如今真切的踩在这片破败的土地上，内心又是另一番惊涛骇浪。

        田间谷物被蝗虫啃食的只剩下茎秆，本该苍翠的树木，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丹鸣眉头蹙起，看向为他们领路的县令，“没有预防的办法吗？不是可以张网捕捉，或者搭起围布，至少能护住田间部分粮食。”

        哪有那么简单！

        县令不知该怎么和这位归梧城里养尊处优的小公子解释。

        商屿丞收回目光，替县令回答他：“蝗灾治理难在数量多，繁衍快。张网抓捕，耗时耗力，捕到的也不过千分之一，还及不上虫卵孵化的速度。”

        县令略微诧异，随后猛点头，他本以为这群公子哥就是来凑热闹的，不成想竟真有人提前做过功课。

        沈初蹙眉，“蝗虫怕火，若是用火烧，可否能除去虫卵？”

        “几位小公子有所不知，蝗虫所过之处便会留下虫卵。”县令苦笑，蹲下身指着一棵只剩下茎秆的谷物，“你们且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斑点，便是虫卵。不仅如此，树木、房屋，但凡是蝗虫停留过的地方，都有虫卵。若真全烧完，只怕整个麓江也毁了。”

        商屿丞折下一节茎秆，状似无意的开口，“若是能研制出一种药，撒在虫卵身上便能将其杀死，便可达到目的。”

        县令本还期待这位小公子能想什么出行之有效的办法，听他说完，不禁有几分失望，“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灵药，实不相瞒，庄知州早前便将麓江数得上名号的大夫都召集起来，想要控制蝗虫，可是至今仍没有结果。”

        说到此处，县令眼前一亮，“若是太医院能够出手，说不定能研制出控制蝗灾的药。”

        丹鸣不由看了眼旁边的人，他记得商屿丞身上总带着很多奇奇怪怪的药，说不定他真有对付蝗虫的办法。

        想到此处，丹鸣看商屿丞的目光越发热切起来，如同在看一个行走的聚宝盆。

        商屿丞被他看得不自在，回过头瞪他一眼，正要开口，听到有阵阵翁名声。

        “小心！有声音！”他警惕的看向四周。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他们不同于自小习武的商屿丞，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不到片刻，声音渐渐明显起来，其余人也听到了，突然，县令惊呼一声，指着天边一片黑云，哆嗦着说道：“蝗······是蝗虫······快跑！！！”

        他说完，一溜烟跑远了。

        “快走！”商屿丞拉过丹枢朝着最近的房屋跑去，沈初和丹鸣紧随其后。

        此时天边的“黑云”渐渐逼近，地上的人压根看不清它们的样子。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数以万计的蝗虫袭来。

        田间有躲闪不及的学子，已经被蝗虫包围。

        “关好门。”商屿丞把丹枢他们推到屋内。他脱下衣裳，几下缠在进门前顺手折的木棍上，接着用火折子点燃，迎向在蝗虫巨网下四处乱跑的人群。

        沈初和丹鸣也学着商屿丞把衣服脱下来，正要找树枝。

        丹枢已经抱起墙角的一堆柴，道：“不用脱衣裳，那边有木柴，在院中燃起火堆，蝗虫自然会避开。”

        两人又把衣裳穿回去，帮着一起生火。

        火堆带起的热浪和烟雾让蝗虫退避三舍，此时商屿丞也将田间其他几名学子接到了屋内。几人被刚才的场景吓得不轻，腿脚发软坐在地上。

        商屿丞的外裳刚刚用来充当火把了，此刻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好在此时是七月，即便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冷。

        丹枢到商屿丞旁边坐下，低声道：“这家屋里没有人，估计是出去避难了。”

        “外面的蝗虫估计一时半会走不了。”商屿丞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刚刚和我们一起的县令呢？”

        丹枢目光落在他脸上，那里有几处淡淡的红痕，是蝗虫撕咬留下的痕迹。他错开目光，自怀中掏出一枚玉瓶，“那位县令比我们快一步，进了隔壁的屋子。”

        丹枢修长的指尖挑起淡黄色药膏，小心的涂在他脸上。

        脸颊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商屿丞看着近在咫尺的昳丽容颜，耳尖不自觉泛红。他别开眼，目光落到丹枢手中的瓶子上，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是我撞伤你那次，送去给你赔罪的那瓶药？”

        “药瓶是，里面的药是你出发前给我用来防治蚊虫叮咬的药膏。”丹枢将他脸上的涂好，再去涂颈间和手上的。

        屋内其他学子：“······”

        其他人眼巴巴看着，想借些来用。只是丹枢给商屿丞上完药，很自然的将玉瓶放回怀中，半点没有要借别人的意思，只好作罢。

        商屿丞问丹鸣要了块碎银，埋在柴垛下面，等这家人回来，便会发现。算作今日未经允许擅自闯入，又使用主人家物品的补偿。

        外面渐渐没了动静，丹鸣趴在门缝看了看，确定外面那群蝗虫已经走了，几人这才开门出去。

        之前燃起的火堆已经熄灭，举目四望，蝗虫肆虐过的田地只剩下光秃秃一片，连之前残留下的茎秆也被啃食一空。

        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在学院也曾听博士们讲过历年各地天灾，但那只是听闻，远远没有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大。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在灾难面前，人脆弱的不堪一击，却又坚韧的生生不息。

        到了晚上，丹鸣去找了商屿丞，原本他去之前满怀期待，可是开口时却有些犹豫。

        “商屿丞，今日在乡间，你说的用药除虫卵的方法应该是可行的。只是商丘可否能施以援手，借药方给我们度过此关？”

        丹鸣觉得商丘大约也发生过蝗灾，有过对抗经验，故此商屿丞才会对蝗虫十分了解。

        但是显然，他猜错了。

        商屿丞摇头，“药方没有，这个办法也是我在田间突发奇想而已。”

        沈初也说道：“商丘史上并无大规模蝗灾，我们那里多水泽，有很多鸟类和泽蛙，这些是蝗虫的克星。”

        这样的地理优势东丹没有。

        丹枢看着他蔫头耷脑的样子，缓缓道：“将此事禀告白司业，让朝廷派御医前来研制可知蝗虫的药方。”

        即便太医院来了也不一定有用，但终归是个办法。

        丹鸣一刻也不多留，出门朝白司业的住处行去。

        商屿丞开口道：“我打算明早再去田间一趟。”

        丹枢明白他的意思，蹙眉道：“你若想研制克制虫卵的药，少不得熬药煎药，届时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商屿丞显然也为此苦恼，“蝗灾若不能及时控制，便要向其他州府蔓延，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丹枢：“你缺什么药？同我说，我让人去买总不会有人怀疑。”

        丹枢这两年吃着商屿丞制的药，宿疾好了许多，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需要日日喝药了。只是他体弱的事情众人皆知，如今便是经不起长途跋涉再次复发也无可厚非。

        商屿丞冲他一笑，坦言道：“其实我也没有把握，等取回虫卵让我一一实验过，才能知道此法是否有效。”

        丹枢莞尔：“我总是信你的。”

        第二日，天灰蒙蒙的，空中集聚灰白色的云层，一场暴雨在即。他们需得在下雨前将虫卵取回来。

        一路快马疾行，再次来到田间，商屿丞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白布，将残留下的草梗和树枝折下包好。

        两人上马匆匆往回赶。

        一道闷雷响起，为这场雨拉开了序幕。

        商屿丞二人就近找了一间屋子避雨。这是一间庙宇，庙内供奉的是春之神句芒。

        东丹极重视春祭，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就会有春之神庙。他们落脚的这间神庙不大，倒也整洁，并没有专门看守庙门的人。里面陈设不多，一张长条供桌，上面摆着一些果品糕点，不大的香炉里满是香灰，供桌之后摆放着一尊春之神句芒的神像，人面鸟身，乘两龙。泥塑的神像神态平和，俯视苍生。

        他们二人寻个角落处坐下，商屿丞自供桌上捻了三根线香，朝句芒神像恭敬的拜了拜，虔诚的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丹枢略感诧异，按着商屿丞往日言行，怎么看也不是个会信神拜佛的人？

        待他看清商屿丞之后的动作，便明白了。

        只见商屿丞庄重拜完，起身端着供桌上的一盘供品回来了。

        丹枢：“······”

        麓江蝗灾，百姓要么远走投奔亲戚，要么在家闭门不出。是以这春之神庙也是一派门可罗雀的景象，庙内贡品也只有这些果子还能吃。

        商屿丞拿起一个梨子，用衣袖擦了擦，递给丹枢。

        一道光芒自苍穹划过，惊雷声响起，接着便是雨打窗棂的声音，一下一下，越来越急，雨水顺着屋檐淌下，形成了一道水帘。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混着雨声听不真切。接着，木门被推开，推门的青年相貌清秀，一双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并未进来，而是站在门口问道：“在下路过此处突逢大雨，想借个地方避一避雨。”

        丹枢说道：“你请自便就是，这地方并非私人宅院，而是春之神庙。”

        “多谢多谢。”青年礼貌的道谢，收伞进屋，外面的雨裹着风，他的衣裳从肩膀以下全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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