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8章

九离公子这个名字在麓江，乃至整个粟州广为流传，如同黎明的阳光，驱散黑暗，带来光明与希望。

        这是后话，此时代表光明和希望的九离公子正挤一群学子中间抢吃的。

        “哎呀！别挤，都别挤！”

        “谁踩了我的脚！我的鞋哪去了？”

        “前面的别吃了，给我们后面的剩点。”

        商屿丞护着一碗酱菜从人群里挤出来，他的发带都被挤松了。紧接着，丹鸣也挤了出来，他比商屿丞更狼狈，衣服领口都歪了。

        丹鸣丝毫不在意，满足的抱着大半碗酱菜，“这菜真香，我们连续吃了两个月的饼子，现在就是看到门口那两根绿色的柱子，都想上去啃两口。”

        商屿丞护着碗，朝另一边抬了抬下巴，说道：“那你得感谢丹枢，要不是他拿回了药方，百姓哪会自发送来这些。”

        “要是没这个药方，别说酱菜，我们只怕连发面饼子都吃不上了。”丹鸣趁他不注意，筷子伸到他碗中。商屿丞正在思考这事情，一时不查，被丹鸣抢了去。

        他问：“现在外面的形势如何了？”

        “麓江这边的粮仓早就空了，我们带来的粮食也所剩无几。只是庄文雍担心引起恐慌，这事到现在还瞒着。”

        韩程锦捧着空碗还在最外面转圈，“可是瞒着也不是办法，没粮是事实，过几天百姓总会发现的。”

        丹鸣愤愤道：“要我说，麓江府那些富户人家肯定还有不少余粮，还有那些粮商，只知道借机发横财，丝毫不顾百姓死活。”

        商屿丞蹙眉，“白司业那边可说有什么解决之法？”

        丹鸣摇头：“不知。”

        丹枢：“白司业上书请求将各地可调用的余粮调往麓江，同时让人到周边几国去购粮。只是东丹受灾不是秘密，其他国未必会轻易卖粮。”

        孟淳叹气：“最难捱的是当下，如今仓里的粮食最多只够全城百姓吃两天，最近的粮草运过来也需要十日。”

        对于这些消息白司业并不瞒他们，还让他们同普通兵丁一样上街干活。

        用丹鸣的话说，若非是找到了杀死虫卵的办法，下一步他们便要拎着水桶去大街上挖虫卵了。

        商屿丞朝天空中不时飞过的黑影点了点，“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粮食不就在天上嘛。”

        丹鸣看看他，再看看外面，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蝗虫，怎么吃！”

        商屿丞摊手，反问：“为何不能？平日所食的燕窝是燕子筑巢时的唾液，价比黄金的雪蛤只是一种林蛙。这些东西都能吃，为何蝗虫不行？”

        丹鸣只是想想便觉得胃口全无，几欲作呕，“可是······这如何下得了口呀。”

        “昔年，西黎贵族追求享乐，便有一位厨子花心思做了一道烤乳羊，羊肉肉质鲜嫩，口感酥软。其他厨子纷纷效仿，却做不出同样的味道。后来才得知，这道烤乳羊并不是用初生的羔羊，而是把即将临盆的母羊放在火上慢慢烤，直到将母羊烤透，再将其开膛破肚取出里面的乳羊。这道菜在当时的西黎一度盛行，致使那几年西黎国羊羔数量锐减，当时的国君闻听此事，痛斥此法残忍血腥，有违天和，将这菜列为禁菜。”

        丹枢明明语调平平，丹鸣却在其中听出了嘲讽之意。

        只要足够美味，世人才不会在乎这菜从何而来，所用何物。

        商屿丞得知白司业要设宴，宴请麓江府上下官员以及城中有头有脸的富商。他将此法同白司业说了，白司业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并未反对，还将夜宴上一干吃食的事全都交由他去督办。

        商屿丞：“······”

        丹鸣知道后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司业真是高，完全的物尽其用······对了，那你是不是还要亲自下厨呀？”

        商屿丞朝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放心，我要是下厨，一定找你来帮我烧火。”

        丹鸣立马改口道：“还是算了吧，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要谋财害命呢！”

        夜宴在两日后举办，白司业给麓江府的官员和商贾发了请柬。他此举便是为了让这些人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可是大家也不是傻的，哪里愿意白白往外掏银子，更何况现如今粮食可比银子更值钱。白司业虽然被曜文帝委以重任，可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一介布衣而已。那些人却是在此地经营了十数年，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他们看来，白司业连龙都算不上。

        这群人打定了主意，届时只要白司业提起银子他们就哭穷，说要米粮他们便诉苦。

        故此，这些大人富商们在白司业暂居的别院下轿时，或面色发白，或脚步虚浮，总之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就是。更有人不要脸的在衣服上补了好几个补丁，其他人看了不禁骂一声“奸猾”，也有人懊悔自己怎么没想到。

        夜宴摆在别院最大的一处花园内，幕天席地。若是换做春日里，这不失是个好地方，可是此时正值秋末，西风残照，草木黄落，红衰翠减，再配上蝗虫肆虐过后留下的残枝断叶，他们能吃下去饭才怪。

        一行人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白司业是想走以景动人的路子。

        众人落座，白司业并未多言，便有小厮为几位客人送上香茗。

        有人斟茶时发现茶壶之中乃是已经冷掉的茶水，当即眉心皱了起来。那人一脸凄苦，对上首的白司业道：“敢问司业大人，为何我这壶中茶是冷的？”

        此话一出，原本没打算喝茶的人也都去碰了碰茶壶，还有人尝了一口，确认里面的的确确是凉茶。

        下面不由有人语带机锋道：“这茶我们还是不喝了，白司业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白司业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而后道：“在座诸位在麓江多年，是粟州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蝗灾当前，辛苦大家了！眼下灾情得以控制，白某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这一杯众人还是很给面子的喝了，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白司业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温和依旧，“白某想问问此番蝗灾，诸位有多少损失？”

        其他人：是我听错了吗？

        他们不禁在心底暗暗揣测，这又是什么新套路？？？

        怀疑的同时又觉得这是个诉苦的好机会，当即把家里情况往惨了说，务必使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富商甲：“我家原本出租的八百亩良田，全部被蝗虫啃食一空，今年莫说进项，便是一家人的口粮都成问题。”

        富商乙：“鄙人家中本是做茶叶生意的，谁知今年的秋茶尚未来得及采摘，便全便宜了那些蝗虫。为着这批茶叶，家中还欠着几万两的外债。”

        官员丙：“下官家上有八十岁祖母需要奉养，下有几十个兄弟姐妹。家里人口太多，昨晚刚将家里最后一碗米吃完。”

        官员丁：“在下······”

        远处屋里的商屿丞听了，在心里“啧啧”两声。

        白司业既然把人请了来，便没打算空手而归，他只是安静的听着这些人诉苦。

        几杯凉茶喝下去，再有夜风一吹，宴上的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们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来白司业是想用这种办法逼他们，要么拿钱交粮，要么在这冻着。

        他们这些人都是成年人了，便是在这坐上一夜又如何！明日一早还不是得放他们回去。若是中途有人扛不住倒下了，那就更好了，一出赈灾钦差强取豪夺，逼得麓江商户没有活路的大戏，立马就能传遍整个粟州。

        届时，白司业这个赈灾钦差还有何颜面留下。

        理想很美好，但是十月初的夜风也是钻心的冷。他们为了能低调赴宴，衣服选的都是些单薄便宜货，貂裘大氅这些是万万不会穿的。

        便有人委婉提醒，时辰不早了，该上菜了，没有菜换一壶热茶也行呀！

        他们本以为白司业会无视这番话，继续跟他们耗下去。不成想这人说完，白司业扭头朝身后人吩咐几句，接着便有十几位小厮端着金漆托盘上来。

        他们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这些菜当真是冒着热气的。

        白司业：“厨房人手不足，怠慢诸位了。”

        其他人连忙说，“哪里哪里，司业大人客气了。”

        便是说话时，目光也流连在那些食物之间，不乏有人忍不住咽口水。倒不是这些人没见过世面，而是又冷又饿的情况下，就是给他们一个大萝卜，他们都能吃出人参的味道来。

        况且这菜虽然没见过，但是只闻味道，也知是上品，难道是这些王孙公子从归梧带过来的厨子做的！

        一旁屋子里正有几十个人趴在门窗缝隙间朝外看。

        丹鸣不敢置信：“还真吃了！”

        在他下头的韩程锦应和，“不止吃了，看他们的样子恐怕还觉得味道不错。”

        在最上面的齐祉，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后知后觉想到什么，问商屿丞道：“他们是不是不知道盘子里装的是什么？”

        夹在中间的商屿丞也不确定，他摸着下巴道：“估摸是不知道，不然不会吃的这么开心。”

        果不其然，白司业见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朝众人说道：“众位都是麓江府的举足轻重的人物，现下麓江境内的情形，我亦不瞒诸位。”

        众人心想：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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