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七日谈(下)

当你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一件事上时，时间就会过得很快，而现在正是如此，柳子矜仔细的听着厨房的动静，他有些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安乐的城市里，居然有干这种勾当的餐馆。

        而这个城市的主人，显然对这件事也有了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子矜又问了自己一次，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来的是罗伯特，他带着一身酒气而来，浑浑噩噩的坐到了椅子上，兴奋地叨叨起来：“嘿，这还真是托你的福，这里只有第一次来的客人和某些特殊的人才能来到这个暗室吃他们特别供应的料理。”

        “你来过？”

        “是的……我来过。”罗伯特闭上了眼，十分享受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每一道菜的美味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像凡人无法窥视自己的灵魂。”

        “是吗？”柳子矜不带期待的反问道，接着马上提出了下一个问题，“罗伯特，这个城市里有没有一些人突然消失？”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只是在想，真的没有人离开这里吗？”

        罗伯特开心的一笑，肯定道：“没有，所有人都留在这里，也没有人突然消失。”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那厨房里那些到底是什么呢……？柳子矜眯眼沉思着，这个时候侍者已经端上了前菜。汤和小碗以精确的角度放在了二人面前，柳子矜打开了汤碗盖子。出乎意料的是，这与其说是汤，不如说是一碗澄清的水。

        柳子矜尝了一口，清淡无味，正如普通的白水一般。他怀疑水里放了什么东西，类似于致幻剂一样的玩意，能够改变人的味觉。虽然在这方面，经过学院净化后的他可谓百毒不侵，但是还是浅尝辄止，转而窥视起了罗伯特的表情。

        罗伯特饮酒的时候总是很畅快，动辄开怀大饮，酒水总会从他的嘴里漏出不少，洒落到衣服和地板上。而吃这道菜的时候，罗伯特却吃得很慢，一小碗汤，他却喝了很久，看他闭眼静静回味的模样，舌尖上的绽开的美味想必让他十分享受。

        接着，主菜也如约而至，柳子矜仔细地观察着主菜，这是一块浸润在浑浊酱汁的肉，肉表面上带着血丝，中间切开的部分露出稚嫩的粉色，表面了火候是完美的三成熟。罗伯特利落的吃起了一块肉，他的口水不断地涌动，嘴巴却缓慢而仔细的嚼动，就像铁匠在打磨自己的刀刃。吃下一块后，他马上就吃了下一块，直到全部吃完，他都没有说一句话，这对他这叨叨的个性来说很不寻常，也表明了这道菜是多么的美味。

        柳子矜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肉，这应该不是一块人肉，可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去吃，他悄悄的把盘子拿到了桌下，用诛厌直接将其烧成了灰烬，诱人的肉香不断地升腾，惹得罗伯特食欲大开。

        “怎么你的这块肉似乎和我的不一样？我从来没有闻过这么浓郁的香味。”

        “或许吧？”

        柳子矜装模作样的把盘子放到了桌上，这个时候侍者又上来了，这次他手里端着两个盖子，看不清里面的食物。

        罗伯特惊讶的问道：“我还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还有一道菜。”

        侍者弓身将菜上好，微笑道：“这是本店招牌菜。”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招牌菜！”

        “是的，祝您用餐愉快。”

        “我还真得谢谢你，若不是沾你的光，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这道菜呢。”

        罗伯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这依旧是一块肉，血红的，带着丝的肉。

        柳子矜眯起了眼睛，他打开自己这边的盖子看了一眼，起身道：“我需要去上下厕所，你先自己吃吧。”

        “好好，快去快回，若是失去了最佳的温度说不定就没有那么美味了。”

        “嗯。”

        柳子矜向着厨房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刚刚的招牌菜。无论酱汁的味道再怎么掩盖，无论烹调的多么完美，那股熟悉的味道，那股绝对不可能忘掉的，自己第一次看到时，让自己足足吐了一个小时的气味，毋庸置疑，那就是一块人肉。

        柳子矜走到了厨房门口，一只猫拦住了他，猫看着他，瞄的叫了一声。柳子矜往旁边移了一下，猫也跟着自己移动，柳子矜又移了一下，接着那只猫，突然站了起来，在他的面前慢慢地褪去了毛，化为了人形。

        “客人，请问您到厨房有什么事？”

        “你是谁？”

        “我是斯比罗，这间餐馆的主人。”

        “哦，是这样啊。”

        柳子矜盯着他，手放到腰间，笑道：“我有个问题需要问问你，请问你有时间吗？”

        “当然，请随我来。”

        斯比罗将柳子矜领去了一间小屋子，一反店内的常态，这是间明亮的屋子。

        “请坐。你有什么问题？”

        “不了，我只是想问问，为什么有人肉。”

        斯比罗笑了，眯起的眼睛里竖起的瞳仁里露出一道尖利的光。

        “人肉？不不，那不是人肉。”

        “哦？那是什么呢？”

        斯比罗笑道：“那是你的恐惧。”

        “不要以为说这些玄而又玄的话就能转移话题。”

        “心急的人。不过，我知道语言并不能说服你，我们还是去看看吧，眼见为实。”

        说着，斯比罗站了起来，他轻轻地往墙上一按，就出现一条暗道，直通厨房。

        “你是想把我引进密室，杀我灭口？”

        “我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能杀死一位如此强大的剑士。只是，从这里走比较避人耳目，你可不知道，不少客人都想去我们的厨房一观。”

        “那我也却之不恭了。”

        柳子矜随着斯比罗从暗道里走向了厨房，一进厨房，他就知道为什么斯比罗会亲自看守厨房的入口了。在那里的大厨并不是一个人或是一只猫，那是一个巨大的在旋转的轮子，轮子每一次从上到下的旋转，就会出现一块肉，而这块肉经过其他人的处理，上了餐桌。

        “这是什么东西？”

        “你猜。”

        “这我可猜不到。”

        “那就别猜了，不知道对你比较好。”

        “这里不间断的，用刀或者剑切断人骨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走的越近，柳子矜越是迷茫，这股声音回荡在整个厨房里，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斯比罗一边向着轮子走，一边说道：“每过个十年，就会有一个人听到这声音，以为我们是烹食人肉的变态餐馆。而每一次，我都会把他们带来这里，让他们看一看，听一听，这到底是什么。”斯比罗将手指指向了轮子，“来吧，你也听一听。”

        柳子矜将耳朵贴了上去，顿时声音就大了起来，而他听到的声音，正从轮子里传来。咔嚓，咔嚓，仿若来自地狱的呼唤。柳子矜离开轮子，问道：“我可以看看它生产出的肉吗？”

        “请便。”

        柳子矜仔细的观察着这块肉，它有着世界上所有肉的特质，却又不是里面的任何一种。

        “这是什么肉？”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把他命名为，斯比罗的小羊羔。”

        “……我还以为你会说小白鼠。”

        斯比罗大笑道：“我可不吃这个。”

        “为什么？”

        “每一个厨师都不会想吃自己的拿手菜，正如每一个医生不会去医治自己。”

        “你说的没错。那这块肉为什么是我的恐惧？”

        “你很不喜欢人肉不是吗？”

        “没有谁会喜欢。”

        “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从心底厌恶这个东西，并且非常的敏感。所以你就只看到了他的这个部分，而他也回应了你心里的恐惧。”

        “那在其他人眼里呢？”

        “自然是成为了他们最喜欢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吃的那么开心。”

        “原来如此，请原谅我的唐突。”

        “你大可不必自责，每次有你这样的人来到我的餐馆里进餐，我都会感到由衷的开心，这个城市里醉生梦死的人很多，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却没有几个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让第一次进来的顾客进入暗室的理由？看不见东西时，其他的感觉都会变得敏锐，触觉，味觉，嗅觉，听觉。”

        “是的。”

        “我想我该离开了，有一个陌生人站在厨房中总会让各位厨师觉得不自在。各位，对不起了。”

        “请吧。”

        说着，柳子矜就从暗道里走回了门厅。门厅里，罗伯特一副满足的样子，他双手放在肚子上，噗噗的喘着气。

        “你这次上的还挺久的啊……”

        “是啊……我都没食欲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若不是我已经吃不下了，我定要把你的那份也吃完。”

        柳子矜没有说话，他端起盖子又看了一眼。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块鲜血淋漓的人肉。他叹了口气，在心里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是在骗我，美狄亚究竟为什么叫我来这里，是单纯的来享受美食，亦或者，她想借我的手毁灭这里？”

        想到这里，柳子矜感到一丝急躁，他觉得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了。他站起身对罗伯特说道：“今天辛苦你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做。你休息好了就先回去吧，账我会给你付好，若是你想，可以回酒馆里再拿几瓶酒，当然是记我的名字。那么，再见。”

        柳子矜迫不及待想踏遍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去看看了，他要知道隐藏在这座城市阴影里的所有秘密。他也想要知道，这座城市，会不会和他的最终目的有关——也就是说，这座城市，会不会就是这个城市深陷危机的理由。而且，这座城市到底在哪？自己又是怎么来的，莫非……这座城市就在那个巨大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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